听鹤语(68)
余望闻言侧坐在床榻边, 轻柔地将人扶了起来。
他让江月明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双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胳膊, 眼中满是心疼。
只见老伯深吸口气,手起刀落,精准地划开江月明肩头的皮肉。
那暗器应是埋得很深,刀口处血肉翻卷,看得人触目惊心,余望下意识地收紧了手。
江月明虽已没了意识,却仍旧条件反射般地一震,痛苦地闷哼出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自觉地在余望怀里挣扎起来。
余望见状一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勺,一手钳制着他的胳膊,偏头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江月明似乎听到了余望的话,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好似也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没再乱动。
老伯手中的动作沉稳利落,他迅速用消过毒的镊在伤口中探寻着暗器,终于触碰到个坚硬的物件。
他微微眯起眼睛,精准地夹住取出那物件,接着迅速用准备好的草药敷在伤处,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又喂江月明服下了三颗药丸。
余望长舒口气,又轻轻顺了几下江月明的后背,然后才缓缓把人放在了床上,掖好了被子。
托盘中的暗器通体乌黑,形状短粗,尖端却极为锋利,宛如一枚加粗的微型箭镞。
只见老伯取过个小巧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些粉末,洒在暗器尖端,刚一接触到暗器,便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同时冒出缕淡淡的乌烟。
老伯神色凝重,仔细观察着粉末的反应,接着又取来一碗无色的水,将暗器放入水中,不出片刻,原本透明的水逐渐变成了深褐色。
“果真是霜华残…我已经用药暂时压制住了毒性,可若不及时解毒,这位先生恐怕凶多吉少…”
霜华残,初入人体并不会马上致命,但发作起来极为痛苦...
前期发作时,会专挑中毒者的弱点攻击,若是畏寒,毒发时便会加重冷感,若是有眼疾,毒发时则会侵蚀双目。
而后才开始慢慢蚕食五脏六腑,不出月余,便会穿肠肚烂而死…
“他虽内力深厚,但身体底子很差,再加上曾经自断臂骨,若不及时寻得解药,这毒发时的痛苦也许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余望闻言一怔,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自断臂骨?”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江月明,仿佛要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透这人的过往。
“你不知道?”
老伯闻言也是一怔,随即抬手摸上江月明左臂的肘关节和腕关节,再次确认了一番。
“这前臂骨确是自断无疑,想必当时是遇到了极凶险的事,后来应是用了某种动物骨骼接上的,能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已是不易,他又习得了这般武艺,可见吃了不少苦头。”
余望呆呆地坐在床边,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老伯的话。
他拿起面巾轻轻擦了擦江月明额前的冷汗,手指有些微微发颤。
心中的疑惑如乱麻交织,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人的过去。
“你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余望小声默念着,声音几不可闻,他不自觉地握住江月明的手,感受着掌心那微弱的温度。
就这样守了整整五天,也没见江月明动一下。
那老伯只说是因为身体底子差,中了毒,又严重受了寒,昏睡几天倒没什么不正常的。
不过余望依旧放心不下,一刻也不敢去休息。
第六天夜里,余望伏在江月明的床榻边,实在睁不开眼,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感觉到手边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他瞬间惊醒,猛地抬起头,只见江月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江月明一时还没有适应这是何处,但看见余望在身旁便生出了几分安心。
他摇摇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余望急忙起身扶住他,又把床头的枕头垫高了些,让他舒服地靠了上去。
江月明的目光聚焦在余望脸上,看到他满眼血丝,眼周都是深深的黑影,眉尖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半天都没有说话。
炭火盆中的暗红炭火偶尔发出轻微噼啪声,跳动的火苗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良久,江月明轻叹一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睡多久了。”
“这是第六日了。”余望回应道,随即把如何得救,以及霜华残的事都和江月明讲了个清楚。
见江月明皱着眉不说话,余望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的臂骨…是怎么回事?”
江月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微微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缓缓垂下眼帘,神色复杂,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当年,若是想护住阿余,这根臂骨,他便不得不断。
沉默半晌,江月明温柔地对着余望笑笑,开口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事态紧急,只得断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没什么事。”
关于江月明嘴硬这件事,余望再清楚不过了。
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想着法子让江月明开口,但是现在,他更愿意等着江月明哪天主动告诉他。
于是他也不多问,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再休息两日,我们就去石镜山,我传信去无相山庄调些人手来,非得打到那秦峥把解药交出来不可!”
江月明眸光轻闪,微微摇了摇头:“不可。”
他这次也见识到了秦峥的实力,手下的那些杀手绝不是吃软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