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鹤语(74)
余望看着江月明的侧脸,忽然认真地开口问道:“会害怕吗?”
江月明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缓缓说道:“其实有时感觉,死,反而是种解脱。”顿了顿,他转身看向余望,继续说道:“会觉得很懦弱吗?”
“不会。”余望摇摇头,他非但不会这样觉得,反而还生出了几分心疼。
像江月明这样的人,本该是意气风发的高手,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磋磨,才会生出这样的悲观。
找了真相十年,找了师兄十年,其间又要经历多少痛苦和失望,才能养出这般沉稳的性子。
可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啊,不过是个才二十几岁的青年人而已啊。
他注视着江月明的眼睛,说道:“以后累了痛了都可以试着说出来,会好很多。”
停顿片刻,想想还是又说了一句:“你现在有我了。”
江月明微微一怔,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涟漪,嘴角露出个难以察觉的笑容。
就这样在桃树下站了半晌,江月明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等我一下。”
随即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朱红色的长方形木匣。
他把木匣递到余望面前:“还是之前在暮灯坊买的,一直忘了给你。”
其实也不是忘了给,只是不过年不过节的,他一直没找到送礼的由头。
不过刚刚不知怎么,就忽然觉得,没有由头好像也可以送个礼物吧,毕竟人生也许哪天就会遇到意外,若是到了那时,这东西来不及亲手送出,会很遗憾的。
余望面带疑惑地打开木匣,只见里面是支极为精致的银簪,簪头是只小狐貍,两侧飘着流苏。
只见余望眼神中闪过亮亮的光,欣喜说道:“好漂亮啊,怎么想送我这个?”
这倒是把江月明问住了,他当时付完钱也在想,为什么想送余望这个…
不过现在想来好像也没什么原因,就只是觉得好看,余望会喜欢,就买了。
况且平日里余望那头发要么就用发带束着,要么就用支旧竹簪,刚好缺一件像样的发饰。
“觉得合适,便买了。”江月明捡了个理由回应道,不过话说出口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接着补了句,“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说罢,他快步走回了房间,迅速合上了门。
余望看着他那急匆匆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这人害羞的样子怎么也如此可爱。
于是对着那月白色的背影喊了句:“喂,明日戴上给你瞧瞧啊。”
第44章 解法
翌日, 晨曦微露,余望便敲响了江月明的房门。
房门刚开,江月明的目光便被惊艳填满。
余望换了发型, 头发高高束着, 原本垂在肩头的发丝整齐地拢在头顶,显得格外精神。
狐貍银簪斜插发间, 两侧流苏随着动作轻轻飘起, 给那俊美的脸又添了几分灵动。
“好看。”江月明轻声说道。
余望眼睛一眯, 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大尾巴狐貍笑:“这是夸簪子, 还是夸我呢?”
江月明目不转睛地盯着余望,回应道:“都好看。”
这净尘谷虽然名字听起来像个山谷, 但其实就是座大道观, 各个殿内神像庄严,香烟袅袅,道士们已经开始早课诵经了。
沿着小路来到斋堂, 二人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年轻道士见有客人,马上端上两碗葱绿汤清的素面。
腹中细密的痛一直没消停,江月明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 便放下了筷子。
左手虚虚搭在肚子上,轻轻按揉着。
余望见状问道:“怎么就吃这么两口?不合口味吗?”
江月明摇摇头:“不怎么饿。”
看着江月明搭在肚子上的手,余望微微皱了皱眉。
他虽然知道,霜华残会慢慢侵蚀五脏六腑,不过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开始了。
好在待会就能去见灵渺子了, 现在只希望她真的有法子解毒。
余望放下碗筷,转身去后厨要了碗热乎乎的米汤, 推到江月明面前:“喝点热乎的,可能会舒服些。”
江月明看着那米汤,轻轻笑了,以前若是他想隐藏些什么,旁人是很难看出来的。
现在也不知是自己对余望愈发信赖,不再藏了,还是余望的观察力实在敏锐,总是能看穿他。
“笑什么呢?”余望不明所以地问道。
江月明边舀着米汤边答道:“笑你贴心,行不行。”
余望直接过来坐在江月明身旁,借着袍袖的遮掩,抬手覆上江月明捂着肚子的手,凉得他眉尖微微一蹙:“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很难受?很疼么?”
“没那么娇气。”江月明笑笑,“给我捂捂吧。”
其实江月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总觉得“难受”或“不舒服”这类的话非常难以启齿。
喜欢自己硬扛着,尽量不露破绽,慢慢捱过去。
可有时却又希望亲近的人能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些蛛丝马迹,然后主动关心自己。
余望环着江月明,一只手帮他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给他暖着手。
他时常觉得,江月明就像只心理防线极高的大猫,看似温和有礼,实际却非常难接近。
不过只要肯用心观察照料,总还是会有养熟的一天。
不过余望可并不满足于只是养熟,他要和这大猫变得亲密,他要这大猫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暴露软弱和痛苦。
路还长啊…
上午的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余望站在院中,时不时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