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竹声(206)
“项柔。”肩上多了一件披风,项柔抬眸,意外看到了卓诩透着病气的脸,他问,“都结束了吗?”
项柔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干涩:“我不知道。”
她稍稍拾回了一些精神,看到秦度坐在一棵枯木旁,与越锦书对战造成的伤势不可逆转,他两鬓星白,神色颓败,似乎心也跟着外貌一起苍老了。
束流觞痛哭过一场之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尽一个医者的本能,给人看伤用药不出一点乱子,不教任何人看清她心里的伤痛。
拜遥很紧张姬随雁的情况,抱着人小心翼翼,他的言语不会表现出来,但项柔与他那么多年姐弟,对他很是了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在意,那种在意绝不只是出于对后辈的担心。
镜心澜倒是一直平静着的,她坐在越锦书身边,不曾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说任何话来倾诉内心,似乎对当前的境况也没有任何打算,只是当她起身的时候,身体却沉重又疲倦地晃了两下,吐出了一口血。
“镜姐姐!”项柔回神,连忙过去扶着她,然后看到了她双眸间缭绕不散的黑沉戾气。
走火入魔?
镜心澜不想让人为她担心,竭力压抑着自己,抓住项柔的手想说自己没事,却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束流觞跑了过来给她探脉,眉头越皱越深。
项柔也便跟着揪心不已。
“怎么样?”拜遥问。
“她把自己逼的太狠了。”秦度道。
他们几个对阵越锦书时都有些下不去手,心底满是犹疑,然而高手对战容不得半点松懈,犹豫的他们即便联手也不可能打赢越锦书,是镜心澜以超凡的清醒领着他们保持战斗的意识,哪怕在最后,也是她毫不犹豫向越锦书打出了致命一击。
这绝不仅仅是镜心澜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能够保持理智的问题,他们都知道必须制伏越锦书,必须要动手,所以镜心澜逼自己先下狠手,然而……哪怕越锦书恶贯满盈有诸多不是,若要把他逼到死路他们心里还是会万般痛苦、往后恐怕也永远不得解脱,所以镜心澜逼自己去打出致命一击,如此,最深重的痛苦便都由她来承受了。
她什么都不说,他们却不能不明白。
项柔低声道:“对不起。”
镜心澜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清冷的表象下温柔一直都在,无论过了多少年,项柔都还是可以向她撒娇由她护着的妹妹,她又看向秦度与拜遥,让他们也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压抑自己。”一人走了过来。
“小竹?”
练清竹点头,同镜心澜道:“镜宗主,可否让晚辈为您疗伤?”
镜心澜看向他,看出他突破了她未能突破的魔心禁锢,内功已然大成,不免心生感慨:“多谢。”
几人让出空位,练清竹盘膝坐在地上,以神祇正心温和又清正的功力为镜心澜运功疗伤,或许当今之世也只有他可以帮助镜心澜调节心魔作乱时混乱无章的内息了。
项柔紧张地在一旁看着。
过了片刻,她想起了什么,猛地转首,果见卓诩就在身旁站着:“你何时过来的?”
卓诩:“方才。”
项柔:“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醉虚林那么危险!”
担心你……卓诩道:“练大人和喻将军有托,我便给他们帮了一点忙,另外……”
醉虚林西南方的动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而后再起的马蹄声让众人心里的紧迫感加倍,直到看清当先一匹马上年轻将军鲜艳的麒麟赤袍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喻尺夜跳下马,几步奔到练清竹身边,守在一旁,在练清竹帮人运功结束后道:“清竹,敌军暂退。”
练清竹道:“穿云骑如何?”
喻尺夜:“只有一小半兵力在此,不战而退,不知深浅。”
练清竹:“宿怀行恐怕很快就会有后招。”
喻尺夜点头:“我们也得加紧准备,此地风波刚停,不宜久留。”
说罢才转向醉虚林深处聚着的各路江湖人马,直接道:“诸位,霖川郡王有颠覆大黎之心,与冰禅教阴谋设局于醉虚林,意欲以我们的尸骨酿成一场血祸栽赃神祇宗与永昌公主,机关阵破,为防事情泄露于外,他必然对林中之人皆有杀心,此地仍是危险至极,不可久留。”
“什么?霖川郡王?”
“果然是冰禅教!”
“原来是栽赃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练宗主对我们一路相助,何曾有过歹意?”
“没想到……”
林中一时议论纷纷。
众人进入林中,目的不同,身处林中的位置不同,遭遇的险境也不同,对于醉虚林真相的了解自然也有所不同,很多人都是直到看见被抓住的冰禅教弟子才反应过来他们遭这一通难跟魔宗有关,直到面对穿云骑围攻、喻尺夜说出口才确信醉虚林机关阵是霖川郡王设局。
“喻将军,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轻驰骑会护送诸位走出醉虚林。”
年轻将军只是站在这里,便会让众人心觉安定,仓惶与惊乱都不知消散去了哪里,似乎有他在,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突破不了的困境。
喻尺夜说罢,转向卓诩道:“大家需要一处安全之所休养,有劳卓公子了。”
卓诩:“卓氏在醉虚湖北岸有一处别院,位置较为清幽隐蔽,想必安全。”
众人相携而行,在大黎最擅长作战的轻驰骑精锐的护送下赶往了卓家的别院,走出醉虚林时才终于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沐浴到久违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