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竹声(61)
说罢便转身离去,秦度跟在她的身后。
喻尺夜走向另一条路。
若放在从前,遇到秦度这等高手,怎么也要请对方赐教一番,但当下却提不起心情,而且秦度看上去也没有拜遥项柔他们好相处。
走着走着,他脚步突然一顿。
说不清是耳朵太好还是一种直觉,他隐隐听到了兵器鸣响的声音。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出现,他便飞速转身往南宫华亭的方向追去。
刀鸣。
杀意。
血气!
他飞快掠过一条条街巷。
黄昏下的无人小路,逐日之刀砍向了永昌公主的臂膀,刀锋刺目,令人不寒而栗。
星河剑迅速挡了上去,喻尺夜简直快成了一道闪电。
南宫华亭趁势退后,肩上还是破了一条口子,她冷冷喝道:“秦度!”
从秦度拔刀对准她的那一刻起所有因果便已清晰明了,黎都之中最想要永昌公主死的人只可能是太子,秦度是太子的人!
她抽出兵器飞身过去与喻尺夜一前一后合力对付逐日刀。
喻尺夜的去而复返显然在秦度的预料之外,方才他的刀只要砍过去,没了永昌公主,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谁知道那把剑会返回来?!
以星河剑对上成名已久的逐日刀,自然是有些勉强的,但如今又不是在会武切磋,那些勉强也只是不多的勉强,有星河剑挡着,他没有再下手的机会。
这时巡城官兵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秦度咬了咬牙,甩开喻尺夜,飞快逃走。
“公主殿下!”官兵认出了人,一看永昌公主竟然受了伤,顿时惶恐不已。
南宫华亭摆了摆手,站到喻尺夜身旁盯着秦度逃走的方向,目光发沉:“南宫华渊,你惹到我了!”
喻尺夜:“伤还好吗?”
“没事!”
喻尺夜的心情也很复杂,在他心里集闲七英都是侠义之士,拜遥镜心澜几人还是他很敬崇的前辈,绝没有想到秦度会卧底到永昌公主身边行卑鄙暗杀之事。
因为立场不同吗?
手掌握住剑穗,他突然很不安。
神祇降世,不恋红尘,愿静心正身,勘破世间无数悲苦却仍得清静自在。
神祇正心……如能修至第七重,那么戮魂之毒也不成威胁了。
他迫切地想要解开身上的毒。
心海里是一片澄明世界,那种因戮魂之毒带来的凝滞感在慢慢消散,真气的运转渐渐顺利,心口处也舒畅了许多。
练清竹的心情难以描述,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到了一种前所未及的状态,他还身在这热闹的世间,神魂却已经抵达了全新的境界,浑身上下仿佛都轻若无物,这回大概真的要“飘”起来了。
每个修武之人都在追寻武道至高之处,他也不能免俗,登顶的路就在脚下,走过去的每一步都是玄妙而神奇的,他非常欢喜,不是欢喜自己将会成为神祇宗几十年未见的悟道高手,而是欢喜自己一直以来的修习有了成果,但武学之途是永无止境的,往后他还会开拓更为广阔的世界,不过当下还是要踏实走好脚下的路。
虽是踏实,却也不失轻快。
一步。
又一步。
顶端清晰可见。
就要抵达了。
一股狂暴的黑暗突然席卷而来,摧毁了那广阔澄净的世界,心海里翻滚起滔天巨浪,碾压过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把他的每一寸骨头都碾碎,心血倒涌,真气紊乱,前功尽弃。
练清竹吐出一口血,睁开眼睛,看到了缓缓收掌的大师兄。
越锦书温和的眉眼里爬上了阴霾,脸上缭绕着一丝狰狞的戾气:“我五岁拜入神祇宗,修习神祇正心近三十年,从未踏入过第七重的境界,凭什么你可以?”
一念成魔。
绝境
真疼啊。
每一寸骨头、每一分血肉都在疼痛,痛到麻木,而这其实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他登顶未成,功力大损,已经有了走火入魔之兆,再这样下去……
没救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鲜血糊在练清竹胸前,也糊在他的下巴上,整个人颓败至极,苍白至极,脸上已显出灰暗死兆。
他颤抖着抬起手,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阻止了真气混乱冲撞。
越锦书说完那段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直到看清他的动作,才皱眉道:“你自废武功?”
没错,此时此刻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越锦书神色渐渐变幻,戾气隐了下去,痛苦之色浮现:“不是我……我怎么了?”
脸色也渐渐发白,又反驳自己道:“是我做的。”
练清竹虚弱地喘.着气:“师兄,你要杀我吗?”
“我……”越锦书抱着头蹲了下去,双目发红,“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登顶,练清竹,你才拜师几年?有十年吗?我花费三十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你凭什么那么轻易就能得到?我看不得……我受不了!”
凭什么你可以站在我无法触及的顶端?!这不应该!这不合理!世上为什么要有天才的存在?!
他声音彷徨,说到最后已经嘶哑,似压抑着莫大的痛苦。
集闲七英中他对拜遥最不亲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拜遥是几人中最有武学天分的那个人,年纪轻轻便可登顶为第一,拜遥失意,别人都是惋惜,只有他心里觉得松快了,而他对同样天分不足的平暮云则感情深厚,平暮云死了,他便开始怨恨拜遥,这种微妙的心理从前他没有表露过分毫,直到此时此刻才泄了几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