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叶已鸣廊(12)

小姑娘的眼里落满了星子，她一眨眼，星星就一闪一闪，“谢谢姐姐。”

“你刚刚说她好看？”风潇叶问，“有多好看？”

小姑娘想了想，“姐姐像书上写的一样好看！”

“书上写了什么？”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风潇叶笑了笑，心里却莫名苦涩。

比起不食人间烟火，他更希望未离多沾点人间烟火气。沾了人间烟火气，神仙也得变成凡人。

“呀。”她差点忘了她要做的事，“哥哥姐姐，谢谢你们，下次再见。”

小姑娘挥挥手，一溜烟儿的功夫就消失在雨幕中。

“你这几天累坏了吧？话说未离美人和师弟这几天东奔西走，早出晚归，查到了什么？”

未离驻足。

风潇叶随她的目光看向前方。

丛生的杂草掩着一处孤坟，爬满藤蔓的破碎的石碑静静的倒在他们面前。

他凑近在岁月留下的痕迹中努力辨认原本的字迹，“负我不数天下人，雪掩枯骨旧红颜”。

“这是……白衣放不下的那个人吗？”

未离点头，“慕幽幽。”

“哪家取名如此有趣，像个姑娘的名字。”

未离道，“是姑娘。”

风潇叶微愣，目光又落到那行诗上，他能想到她们一人戍守边关，一人独守京城，那守关的将军，可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还有一个人在等她归来，旁人又如何看待她们，还有……

“所以慕姑娘没有等到白衣，她在这儿，碑上连个名字都不肯留，是不想白衣找到她吗？”

“诗。”

也对，她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那她应该是害怕，害怕爱人归来看见的不是她，而是冷冷的坟。

“我那位故人和她很像，但她更狠心，什么都没有留下。”偶然触动记忆里的那根弦，风潇叶边回忆边说。

她是偷偷去找他的，那时自知时日无多的她已经快死了。

“你不应该离开她的。”不论是于她，还是于轻衣，都不应该这样。

她边咳嗽边摇头，“可是我不想看到她哭，会变丑的。”

风潇叶一时无言。

魔界有一条河名叫忘忧，传闻只要喝了它的水，就能忘掉所有忧愁。她走的那条传说中能使人忘忧的河边，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把手伸进水里搅碎了倒影。

“忘忧真的能忘忧吗？”她突然问。

“不能。”风潇叶坐到她身边看她。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她低眉，眼中露出浓浓的哀伤，“她能忘了我，这样她就不会哭，也不会变丑了。”

心中百感交集，风潇叶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蠢死得了。”

“我才不蠢呢！”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笑，“我曾见过……”

风潇叶闭眼，复又睁开。

未离凝视着残缺的碑。

她像是天生爱笑。风潇叶关于她的记忆，大多数都是她各种各样的笑的模样，唯独忘忧河畔的那一笑，他至今难忘——那是最后一次他见她笑。

连同她笑着说的那句话，都在他的记忆中不可磨灭。

我曾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人。

冰作骨，玉为肌，雪落成了她的千丈发丝。

世上所有的美景都在那一双眼睛里。

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人和最美的景，此生已无憾。

“你们狐妖一族都这么笨吗，未离美人？”

“不，只有她。”

沉默，长久的沉默。

风潇叶将残碑立了起来，又捏诀除了慕幽幽坟边半人高的草。

“曲淌七弦流玉指，音穿青丝绕梁绝。”他突然吟起那日在渊城将军府听过的诗。

未离看他。

“未离美人，我好看吗？”风潇叶眨了眨眼，笑了笑，然后低眸，笑意渐收，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他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一片。“可惜美不过她。”

“轻衣。”未离道。

风潇叶点头，“未离美人真聪明，我有一位朋友为她写了一首诗，你猜写了什么，什么‘削玉为骨雪凝肌，飞霜落睫白羽飞’，还有什么‘光落两潭清莹里，风过似有波粼粼’，他写了想给她看，结果一到她面前胆子就没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挺好。”

她说完就走，风潇叶赶紧跟上。

“你说你，哪里都好，就是惜字如金，你就不能多加几个字吗？”

“冥府。”

【作者有话说】：咳咳咳咳咳，以前的稿，以前的稿，所以在存稿发完之前字数可能都是比较少的，听我狡辩，绝对不是因为我懒。?

第七章  入梦

一只鬼从身边飘过，带起一阵风。风潇叶抬头看了一眼他呆滞的脸，拉紧斗篷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冷吗？”

未离突然停下，他一不留神撞进她怀里，未离扶助他的肩。

“不冷，就是这里阴森森的怪吓人，未离美人不怕吗？怕就牵着我的手。”他笑着向未离伸出手。

帽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清情绪。风潇叶只开个玩笑，就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未离拉住了他的袖子，两个人就这样拉着继续往前走。

这是风潇叶第一次来冥府。

冥府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黑夜和寒冷，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以及一种叫曼珠沙华的红色的花——它是这里唯一的花。

冥府和人间很像，但终究不是人间。

有一本书，名叫往生，记载着所有人的前世今生。未离说来冥府的时候，风潇叶就想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