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徒(26)
“他现下有事出去了,回来会与你细说”。
李堂风脸白如纸,刷的站起,又气血不支倒坐了回去。邹照有些不忍,比起宗门清理门户,惊鸿让他剖丹也是为了保全李堂风。只是让一切回到原地,让他做个普通人。
邹照开口:“性命是最要紧的,你师尊也是不忍,剖丹实是无奈之举。”
李堂风仰起头,底气不足:“邹师伯,下个月的拜师礼…”
邹照道:“你师尊说,要暂时取消。许是考虑到你身体受不住,毕竟仪式繁琐,你莫要多心,即便没有拜师礼,你也依旧是我淮武弟子。”
后面的话,李堂风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邹照何时走的,他也忘了。
浮烟山云雾缭绕,终年常青。有桓无真人在此修行,山有迷障,常人拜见,只见仙音袅袅,不见人。
赵惊鸿来此只是想碰个运气,轻松破了迷障,行至林深处豁然开朗。
一方平地坐台,阳光照射聚焦在其间,周围枝繁叶茂,是极具天灵地气之地。
一人面目普通,但浑身气运天成,似归寂山林的秘士,隐世的仙人老者。
“且算得今日有客前来,竟不知是你,一别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惊鸿眉目沉寂,轻轻将腋下的孩子放在一旁,“桓无兄”。
茶香晕染着雾气缓缓化开,山间偶有惊鸟划过。桓无看他神色,关心道:“看你神情倦怠,怎的疲乏至此”?
赵惊鸿沉默半晌,悠悠开口说起了前尘往事。
上一世的波折与这一世隐忍的筹谋。如今魔道已无再起之势,佑刖身死,李堂风被他养在座下时刻掌控,所有事看似尘埃落定,偏叫这几岁小儿惹得他心绪大乱。
日头倾斜,山间寒气四侵。茶已然失了温度,赵惊鸿憋在心中许久,此时酣畅淋漓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了口,端起茶杯,一饮而下。
桓无安静地接收这奇秘之事,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熟睡的孩儿身上。
“今日你带这孩子过来,是想让他养在我浮烟山”。
“正有此意”。
赵惊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探过他的灵息,这孩子极有可能是李堂风的灵识”。淮武有李堂风在,我不能将他养在那里。”
桓无听他步步谨小慎微,又重重顾虑,叹了口气:“这些事,你可与你宗门说过”。
“不曾,李堂风杀不了,时间回溯的原因我尚未寻到。他们即便知道,也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佑刖狡诈,我总觉他留有后手。这些日子,我留意调查时间回溯之力。这孩子,还要麻烦你多照料”。
桓无点点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阴环吸食世间浊气,这等天地聚生的利器,幻为人形的倒是少啊”。
说到这里,他抬头问道:“你方才说两仪宗偷拿了阳环,这可不是个好事啊。又不似你这般无可奈何,就怕人心叵测,私自藏匿用来作恶。”
赵惊鸿倒不显得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桓无起身抱起地上的小孩,转头问他:“这孩子还叫李堂风吗?”
赵惊鸿恍惚了一下:“李堂风,一个就够了”。
“那我可否为他取名”?
赵惊鸿点点头。
桓无笑了笑:“我初次养孩儿,有些新奇。他虽是阴环,但我希望他洒脱意气,如初盛阳。依旧姓李,便叫李盛阳如何”。
赵惊鸿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温缓:“在盛阳之仲夏,始游豫乎芳林”。
“李盛阳便很好,很好”。
清醒11
天黑下来,偏殿寝室没有点灯,李堂风坐在方桌前,任由无边黑暗淹没他。
“性命是最要紧的,你师尊也是不忍,剖丹实是无奈之举。”
……
“你师尊说,要暂时取消。许是考虑到你身体受不住,毕竟仪式繁琐,你莫要多心,即便没有拜师礼,你也依旧是我淮武弟子。”
这些话如同魔音呓语灌在耳边,李堂风一把扯下脑后的红绸金纹束发带,墨发骤然松散披在身上,他面容妖冶,内心扭曲。
赵惊鸿不忍?天大的笑话,剖丹确实是无奈之举,如果时光不会回溯,赵惊鸿更想一刀剁了他。
李堂风细想来到淮武后这纵影流光般的一两年时间,却发觉找不到任何一件让他真正心生喜悦的事。他热爱生活,渴望新生,但和赵惊鸿的每一次见面好像都是潦草收场。
争吵和猜忌耗尽了心血,他们之间本就没剩多少师徒情谊。是他自己一直困在美梦中自我蒙蔽,平白为赵惊鸿增添许多光芒色彩,像供养在精神中的圣人,虚伪且毫无用处。
是时候清醒了!
赵惊鸿夜半归来,山头灯火通明,他刚一落地,药局一个弟子一把揪住他,“赵师叔,你快去药局看看李堂风”
“他自己把内丹挖出来了。”
赵惊鸿脑中空鸣,恍惚跟着弟子走进药局。里面人员来回匆忙,房门口进进出出,他不敢进去。
反应些许,他问身旁弟子,“内丹呢?”
“爆了,镜台动静太大,弟子们上去一看,发现他疼昏了”
“他流的血太多,药局喂了止血丹,邹师伯现在还在里面为他运气,情况不是很好”。
赵惊鸿手脚发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深吸口气进了屋子。桌上红绸金纹带已是碎片,被攥得皱皱巴巴。李堂风披头散发闭眼坐在榻上,邹照抽空看他一眼,又专注运气。片刻后,收息吐纳。
邹照下榻上前来,声音自责:“我未曾想到他这般极端,当时该再多留意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