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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经(155)

作者: 崔九堂前 阅读记录

刘枢道:“《诗》中有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视民不恌,君子则效。’麋鹿的叫声该是多么动听啊,足以凌驾百兽,震惶山谷。可是寡人的这些鹿儿啊,却从来没有鸣叫过,岂不怪哉?”

“所以王上想问之事是?”

刘枢看向郦壬臣,眸色深深:道:“麋鹿不鸣,而要听它鸣,为之奈何?”

带着寒气的春风吹入殿中,宣室殿内一片冷寂,君王灼灼的目光望向臣子,她在等她的回答。

思量片刻,郦壬臣回答了。

“那便等待它鸣!”

“什么?”

“臣愿等待它鸣。”

刘枢笑了,不是面对区博时的那种假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寡人知之矣。”

等待,这是种微妙的品质,卑屈的懦夫用它做遮羞,坚强的巨人又把它作为成就的跳板,在水落石出前,大多数人并不能判断到底谁是前者,谁是后者。

……

刘枢叫郦壬臣离开了,闻喜也关上了窗户,殿中的温度逐渐回升。

汉王起身,步入内殿,走到一排书架前,书架上堆满了竹简,她仰头寻查着什么,自言自语道:“这齐国来的士人,还真有点奇特,明明一开始已经是高傒那边的人了,却又不那么像……”

她停下脚步,眼睛盯着上排的一卷竹简,伸手指道:“闻喜,将那卷竹简拿下来。”

“唯。”闻喜搬了把梯子来,爬上去找那卷书,下来时小心翼翼地呈给汉王。这架子上的书籍都是刘枢平时收藏的心头好,可不敢弄坏了。

刘枢接过来,展开来看,边看边继续说:“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很能明白寡人心中所想。再观她行事作风,与高氏那些乌合之众全然不同,这还不奇怪吗?”

“王上所言极是。”闻喜应和着回道,慢吞吞的爬下来,擦了擦老脸上的汗水,瞥眼见汉王手中展开的卷轴竟然是一封奏疏。

闻喜不禁脱口问道:“这……这奏疏王上为何还不曾画敕签发啊?”

“多嘴!”刘枢轻声叱道。

闻喜缩缩脖子,心想难道是遗漏了?可是看汉王的表情一点也不像遗漏的样子。

这就奇了,王上什么时候收藏过臣下的奏疏啊?他再打眼一瞧,原来是阳丘邑去年就呈送上来的奏疏。

闻喜心中一惊,难道是郦大夫写的那封?去年的奏疏竟然在宣室殿的书架上一直放着……

刘枢的眼光落在竹简隽秀的字迹上,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她已将这份奏本读了许多遍。

“寡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奏本。”

“寡人批阅奏疏无数,底下的大夫们在字里行间里打的什么算盘,怎会看不出?”她合上卷轴,牢牢握在手中,又忍不住轻轻咳嗽几下。

“那些打着慰问寡人病情的幌子,而实际上是要探听政事的奏疏,有很多很多。可是,打着汇报政事的幌子,而实则是关心寡人病情的奏疏,还是第一次收到呢……”

她笑道:“闻喜,你说这不可笑吗?”

闻喜呆呆的怔了一下,瞧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他忽然就明白了某种缘由,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哑声道:“王上说的是,是可笑的。”

从来没有过的奏疏,从来没有过的关心。

这样的奏疏,值得收藏。

这样的臣子,确也特别。

今日,这个臣子又一次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麋鹿不鸣,为之奈何?

等待它鸣。

等待又是什么?

积蓄星火,以待磅礴。

第078章 相国三试郦壬臣

郦壬臣作为沣都丞的日子从这个春天开始了, 在王都做官与在地方上可完全不同。

当她是阳丘邑大啬夫的时候,虽然位卑官轻,但仍为一城之长, 一应事宜皆由她定夺。而在沣都做大夫,整日与权贵打交道,就不得不小心谨慎, 多多察言观色了。

好在她从小在太师府耳濡目染,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各方各面的人情世故, 也信手捏来,不久便和大家打成一片。顶头上司夸她办事靠谱,沣都权贵赞她态度识相, 同僚同事说她为人随和,下属百姓说她清正秉公。

连高傒都不得不感叹她一句处事高明了。

沣都丞这个位置, 说好做也不好做,政务倒不怎么艰难,循规蹈矩即可,就是杂事冗余, 繁复难缠, 整天和大大小小的王庭大夫接触,不多长几个心眼还真搞不定。

这样的职位,却恰好给了郦壬臣调查事情的机会,几个月下来,沣都几乎所有大夫们的底细都被她摸了个清楚。

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也呼之欲出。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归氏的覆灭不仅仅是高傒一人所为, 当年归氏势弱,有无数人盼着它倒下,好瓜分那巨大的权力果实。高傒善于收买人心,于是多数人就站在了高氏这一边。

从悄悄放任瘟疫横行沣都,到归母染病,再到归氏府邸发现深埋的巫蛊,再到兄长被栽赃身怀不轨的帛书,最后以至于父亲下狱,全族抄没!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那些等着瓜分果实的人和高氏里外配合,天衣无缝,这一环扣一环的设计与阴谋,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归氏拖入了深渊……

郦壬臣一个一个记下了这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她都查得清清楚楚。

白天,她与他们虚与委蛇、谈笑自如,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一个人念着父母族人的音容,算着那些人的死期该在何时!

她还要继续往上走,一直往上走,权力才是政斗最大的资本,正义则是紧随其后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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