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雪山(50)
她的行为和思维一样跳脱,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斗,吓得用余光注意着她的裴长简立刻去捞她,怕她摔下车。
好在山道崎岖难行,卡车行驶速度不快,她也足够身手敏捷,真把那簇小黄花薅到了手。
她这见到花花草草就手痒想摘的习惯也是让人头疼,他皱眉看她:“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忘了上次过敏的事了?”
她吃了一惊,当即松开手里的花,无所适从地摊着手:“这花也有毒?”
她匪夷所思地瞪大眼向他发出质问:“这里怎么什么都有毒?!”
看到她如同PTSD患者般避之不及地丢花的举动,他觉得既无奈又好笑:“没毒,我只是提醒一下,下次不要看见什么花就摘。”
背靠在车斗上的叶嘉沅朝他送去哀怨的一瞥:“你话不说完。”
她又拾起面前那串花,恍若无事发生,吹了吹鹅黄色卷曲的花蕊上不存在的灰,随手别在了自己耳后。
别上花,她没有问他好不好看,自顾自继续趴在车边看风景。
傍晚的风抚弄她短短的发,发尾剪得参差粗糙,反而显出一种少女的稚拙,像还停留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清丽,如亭亭出水的菡萏,不知名的小黄花装点在她雪白的颊边,在温柔微妙的暮色光线中映出一点细碎的花影在她侧脸上。
山风将一缕花香送到他鼻尖,心情澄静下来,连夏日烦人的酷热都消散了几分。
黄昏,落日余晖,铅灰色低压着的云霭下,趴在卡车边沿侧脸安静的女孩,像一部青春文艺电影中的画面,平淡、冗长且慢节奏的叙事,重视画面构图和镜头美感。
裴长简正这么想着,忽听到她自言自语,极小声地、由衷地感慨:“感觉我好像在拍电影哦。”
这种发自真心的小小的矫揉造作的自恋,一点不招人厌,反倒很可爱。
为了更符合所谓拍电影的情境,她戏瘾上身,装腔作势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裴长简在她抬手时看见了她掌心红红的一片擦伤,是刚才伸手摘花时被路边的树枝剐蹭出的伤口。
他翻过她的手掌查看,她却无所谓:“都没流血。”
刚说完,就见那看似轻微的擦伤中缓缓地渗出了血丝。
被打脸了有些不好意思,叶嘉沅抽回手就想往衣服上擦。这段住在深山里的原始日子已经把她锻炼得不拘小节,这种程度的擦伤只要把血擦干就好了,她想。
眼看她就要把带血的掌心往衣服上贴,裴长简及时攥住她的手,抬头与她目光交汇:“你干吗?”
指尖被他紧紧捏住,抽不动。
她疑惑地歪歪头:“止血?”
哪有她这样野蛮止血的。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帮她清理伤口,先用纸巾将渗出的血丝轻轻擦干净,再贴上一个创口贴。
怎么会有人随身带创口贴。
叶嘉沅看他贴个创口贴都小心翼翼的样子,垂着头,碎发遮住了英俊淡漠的眉眼。她把右手伸给他任由他动作,左手撑着下巴,问:“你这又是在干吗?”
他全神贯注投入在她不值一提的小擦伤上,没应答。
她接着说,开玩笑一般:“感觉你对我别有企图。”
“是。”他眼都不抬一下,不假思索地淡声道,“我在追你,你看不出来吗?”
这一下反客为主的反问直接把叶嘉沅问住了,他有时候直白起来,是让人完全招架不住的直球选手。
叶嘉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抓了抓耳朵,没再说话,藏在短发里小巧洁白的耳垂一点点染上了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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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随卡车抵达山脚村庄,适时,太阳也完全落到了大山后面,漆黑浓稠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像墨水打翻在地的延展。
鹅贵山的乡民基本不会说普通话,好在裴长简也是谭岭出身,方言互通,能毫无障碍地和乡民们交流,只是在他出面交涉期间,他身边的叶嘉沅一直手指翩飞地在手机上疯狂打字。
像是事不关己,间或还咯咯咯轻快笑出声来。
见他的目光扫射过来,她才握着手机简单解释道:“余丛星问我们到了没有。”
看起来她和余丛星聊得很开心。
村长知道驻扎在山上的这一支地质队是县政府拨下来开发当地资源的,没有怠慢他们,说天已经晚了,不如在他家里住一夜,有事明天再说。
村长家住得不远,他们跟在后面,步行前去。
村里沿途的路灯不够亮,投下幽淡的光芒,她边走边看手机,还要打字,傻呵呵直乐。
走在她斜后方的裴长简不得已盯着她迈出的每一步,在她即将踩进路边土坑时及时伸手扶住,他出言提醒她好好看路,别看手机。
她无知无觉,还傻笑着举起手机给他看:“余丛星发的表情包都好好笑。”
手机屏幕的亮光如流星闪现,一瞬晃过他的眼。
一个表情包而已。
他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在她把屏幕调转给他看的短短两秒中,他倒是注意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细节。
他俩的聊天页面顶部,余丛星的名字后跟了一个小小的金色星星的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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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走到村长家门口时,叶嘉沅奇怪地扭头问身边人:“你给我发消息干吗?”
他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有吗?”
“有啊。”她不明就里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给他看两人的聊天记录,“你看。”
他俩的微信是很早前就加上的,不过自从前年圣诞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再也没有联系过,躺在各自的通讯录里几乎成了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