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国风乙女游戏(147)
“兄长想做点什么事?我给你念书好不好?或者扶你在屋里走一走?”
严延之的视线移向书桌,目光一一抚过纸笔。
“我想去练字,落月替我磨墨,好不好?”
“好,当然好。”
一坐到书桌前,他那瘦削的身形便仿佛被灌注了精力,提笔写字时,一笔一划虽然缓慢,却仍飘逸有力。
卢筠清专心立于一旁磨墨,直到兄长放下笔,她才意识到,今日不是单纯练字,这是一封信。
严延之拿起纸,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用枯枝般的手指迭好,交到她手里。
“落月,这封信,你替我转交给小婉。”
小婉,是堂姐卢静宜的小字,曾与兄长定过娃娃亲。当然,后来这份亲事为北安公主让路了。
当日她为此事特地跑到白石城质问兄长,如今想来,已恍如隔世。
“我这一生,上对君父,下对兵士、百姓,亲族、朋友、同僚,全无一事不尽心,也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小婉,这一世是我负了她,每每想起,羞愧难当,唯有来世与她再续前缘。”
卢筠清越听越心惊,这一番殷殷嘱托,倒好似遗言。
“我累了,你该回去了。”
说完,他扶着桌子站起身,缓缓走向床边。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打在他脚踝的金链上,反射出耀目寒光,刺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这天晚上,严延之就陷入昏迷,此后二日,粒米未进。
据说迟国皇帝只来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叫人把他挪去了后院的厢房。
于皇帝而言,他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件工具,饶是再好玩,再好用,坏了就扔掉,换下一个。
这一挪位置,却方便了卢筠清来看他。
卢筠清在严延之的床边铺了地垫,整日整夜得守着。
第三天的傍晚,严延之终于悠悠醒转,醒来就说饿。
卢筠清激动地手足无措,盛粥的时候手止不住的发抖,连着打碎两只碗,第三次才终于盛了小半碗粥,端来喂他。
严延之翕动着嘴唇,小口喝下几口粥,眼神中渐渐有了光彩。
“落月,。”
他叫她。
“兄长,你说。”
她蹲在床边,仰头看着他。
严延之抬起头,轻轻放在她头上,摸了摸,像小时候安抚练字练到手疼的她。
“落月,我死之后,效仿尸陀林法,草席一卷,埋在野林中即可。”
卢筠清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抓紧他的手,“不,兄长,你不会死,千里正在暗中遍访名医,他们一定会医好你。”
“没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连这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再叫旁人来,亦是徒劳。”
“乖,落月,不要哭,让兄长再好好看看你。”
她转向他,竭力控制着泪水,严延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落月长大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勇敢。千里是个可靠之人,有他在你身边,为兄也放心了。”
泪水无声地留下来,卢筠清一味摇头,泣不成声。
“我有重要的事嘱咐你,落月,你要听好。”
他的声音忽然一变,沉肃有力,卢筠清凝神去听。
“我严家祖上,随元帝过赤河,南迁于海西,已历百余年。百年来,严家子孙绳绳,繁衍至今,我作为先祖的九世孙,才能不济,未能建功立业,为家族增光添彩,如今又身陷淖泥,饱受屈辱,此事绝不可记录于家谱,令亲族蒙羞。”
卢筠清睁大双眼,静听他接下来的话。
“迟国主昏民疲,必有一场大乱,我死之后,你即刻返回羽朝,以保平安。届时,见了父母和阿弟,就说我当日不慎落水,死在赤河,家谱中,照此记载。”
“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的事情。”
说完这些话,似乎已用尽他所有力气,他脸上的光彩消失不见,重新变得灰暗无光。
他闭了闭眼,数秒后又艰难睁开。
“落月,答应我,这些事你、你要做到。”
“兄长……我答应,我都答应…… ”
卢筠清抱着他的手,埋下头痛哭出声。
严延之再一次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可那只手抬到半空,便重重落下,再也抬不起来。
“兄长?兄长?”
她唤他,良久,听不到没有任何响应。
卢筠清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敢抬头,仿佛只要不抬头,就不会看见兄长合上的双眼,不会确认兄长已经去世的事实。
她伏在他手边,直到感觉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温度渐渐流失,她才抬起头来。
烛光下,兄长仿佛睡着了一样安静,病痛的折磨并没有折损他的美貌,也未曾消减他的风度,他仍是羽朝最光彩耀人的谦谦君子。
他的灵魂,依然高贵不可侵犯。
透过细格窗,可以隐约看见行宫偏殿,又是一夜灯火通明,跃动的光在黑夜中鬼魅妖异,隐隐舞乐声传来。
她的兄长,死在异国破旧的木屋中,带着一身屈辱和伤痛。
始作俑者,却在尽情享乐,醉生梦死。
她的手暗暗握紧,指尖扎进柔软掌心。
门外传来叶笛声,声音凄婉低沉,仿佛一首安魂曲,是千里对她的无言抚慰。
她在笛声中,渐渐松开双手,拿起梳子,为严延之梳理头发。
她的兄长,一向整洁端方。
身后传来叩门声,接着木门被推开,千里站在门口,“大俊把墨闻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