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212)+番外
“姬循雅行事实在得寸进尺。”
“我先前就说不该将田税补齐,昨日是钱,今日便从人身上动心思,明日难不成要我等引颈受戮吗!”
“倒不如……”
不知多少声音充盈在耳边,李默却一个字都没留心听。
好吵。
他心说。
他半掀开眼皮,清亮沉静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烦躁。
不远处,狮子猫正拿幼粉的鼻头顶珠子玩,看得李默神色稍霁。
不会有人相信,他爱去赵珩那,除了那点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破事,还有便是,皇帝处当真很安静。
没有幕僚苦口婆心的劝告,没有突然从九江来名为关怀实则命令的书信,亦无人情往来,应付着一干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官员。
皇帝的书房永远静、暖、龙涎香的气味也少有地不惹他不快。
唯有,笔尖落在奏疏上的沙沙响。
不知皇帝此刻在做什么。
是与姬循雅沆瀣一气在叫好呢,还因这逆臣贼子愤恨不已呢?
“……世子我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前面的话李默没听清,只听到了后半句,不等此人说完,便轻笑了声。
那人立时噤声。
李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眼眸依旧是静漠美丽的,却透出了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
他慢慢地重复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人听他的语气,哪里还不明白李默动怒了,冷汗唰地淌了下来,忙解释道:“下官,下官不是那个意思。”
李默笑道:“我父祖封王九江,位列昭朝五大异姓王之一,列土封疆,政由己出,岂有与尔一荣俱荣之礼?”
即便说出了这般咄咄逼人的话,李默的气韵看起来依然温和如水。
那人脸涨得通红,狠狠咬牙,垂首道:“是下官失言了。”
身边有官员冷眼看了片刻,脸上倏然露出个笑,对李默温言道:“乔大人一时心急,请世子莫要见怪。”轻叹了声,“若是放在平日,便是奉千抬礼给世子致歉亦理所应当,只是眼下我们俱被姬循雅派人监视,连到世子处都要万般小心。”
语毕,面上流露出了几分落寞之色。
“利刃悬颈,难道诸位大人还要忍辱吗?”一俊秀的青年人愤愤开口,“既然皆是死,与其悄无声息地等死,还不如鱼死网破,说不定能挣条生路!”
眼见厅中又要群情激奋,不堪其扰的李默轻轻放下茶杯。
“咔。”
于是众人的视线倏然凝在他身上。
渴望的、愤怒的、希冀的、贪婪的。
李默强忍着想皱眉的欲望。
“张公子说要鱼死网破,本世子想问,要如何网破?”李默淡淡地问。
那公子道:“引兵,清君侧!”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杀意凌然。
李默道:“此举岂非谋反?”
“若是取到陛下手谕,我等便是名正言顺地奉诏讨贼。”一温文的中年人微笑道。
“只是,”张公子又说:“现下陛下为逆贼所惑,不到万不得已,恐不会同意降旨诛杀逆贼。”
他们都很清楚缘由,眼下皇帝还未被逼到绝境,何必非要同姬循雅斗个你死我活?
有人急切地望向李默。
李世子端坐上首,垂眼敛神,袅袅薄烟中,如一尊太过年轻美丽的白玉神像。
他像是不曾察觉到那些热切目光,只是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陛下啊。”他说。
众人忙凝神去听。
李默道:“是个聪明人,假以时日,定成位明君英主。”
他说这话时语气重含着温柔的笑意,同在赵珩面前,谨小慎微又善解人意的九江王世子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是不解。
李默的意思是,不愿意再去皇帝身边了?
所以,李默带着几分敲碎美玉的欣喜与怅然地想,他更该死了。
皇帝为何不能是个碌碌无为的庸君呢?
如果他是,他日事成,李默也能保证,皇帝会在他的荫蔽下活得很好,很舒服。
可惜。
多可惜。
……
在诸朝臣的猜想中,赵珩应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至少,也该坐立难安。
赵珩现在的确如坐针毡。
帝王半眯起眼,精神紧绷地盯着姬循雅的手。
向他伸来的手修长,从手指到腕骨线条无一处不锋利精美,没有分毫瑕疵,肌肤洁白,如用冰魄凝成。
二指中夹着点乌黑。
明明生得圆润,烛火下,却凝着幽幽的寒光。
第一百零一章
“咔。”
落子。
赵珩一眼不眨地盯着姬循雅的手。
姬将军这双手长且白, 从长指到骨节无一处线条不凌厉好看,微微屈指时手背凸起荦荦,练武之人关节有些变形, 利利若刀锋。
甲缘却修得异常光洁圆润, 在灯下几乎涌动出了种珠光。
冰凉, 光滑,赵珩知道这双手的触感。
赵珩忍不住轻啧了声。
姬循雅注意到赵珩的视线——皇帝陛下的目光实在太过赤裸,只要姬循雅还有感知,就不会一无所觉。
指尖轻轻点了点棋盘,示意赵珩专心。
赵珩就顺势专心地将目光移到他手上。
视线炽热,灼得姬循雅小指微蜷了下。
“陛下。”他出声提醒。
赵珩笑呵呵地同他对视, 眸中虽满是笑意, 神情却流露出了几分苦恼,“嘘,”他垂眼,仿佛极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让朕想想,再好好想想。”
他一面看着棋盘, 一面顺手拈了粒葡萄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