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271)+番外
太怪异了。
他强忍着去拔剑的欲望。
在赵珩第七次微微偏头后,白岳终于忍不住道:“陛下,您身体很不适吗?”
赵珩本想否认, 但看见老师略带责怪, 似乎在问他为何不专心的目光,皇帝陛下旧病复发,只摇摇头, 朝先生露出一个疲倦的笑,轻声道:“并无, 让先生忧心了。”
白岳怔然。
旋即目光再度落到赵珩脸上,却陡然软了下来,他语气依旧严厉,“陛下是万民之君,天下之主,若倦极而不知休憩,积劳成疾,岂非贻误正事?”
赵珩闻言又轻轻回道:“朕知道了,谢先生。”
白岳听他语气不同以往,竟没顶嘴,莫名有些心惊,立刻起身道:“臣去传太医。”
赵珩不期白岳居然是这么个反应,他以为老师会劝自己多喝点热茶,一把拽住白岳的袖子,“不必,先生,朕突然觉得朕好了。”
白岳怀疑地看着他。
赵珩仰面朝他笑。
白岳蓦地明了,又见赵珩满面嬉笑,坐没坐相,怒道:“龙体康健并非小事,陛下怎可拿来玩笑。”
赵珩不以为意,“先生太小题……关怀朕了,朕又不是纸糊的,哪里说两句玩笑话就被咒坏了,”他扬唇,得意洋洋地说:“朕命可硬着呢。”
沉默片刻,这个素性严苛的帝师道:“当真无事?”
赵珩以手撑脸,懒洋洋地回答:“无事,非但无事,我现下还能马踏边疆,却敌百余里。”
白岳把袖子扯了回去。
赵珩悠哉地转了两圈手中朱笔,只将方才异样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但马上,他就发现,他宽心得太早了。
夜色渐沉,至午夜,四下无声。
许是因为太过湿冷,赵珩下意识向窗外看去时,但见外面月色如霜,一层薄而阴冷的雾气笼罩庭院。
正是阴气至重,妖诡横行的时候。
赵珩暗道自己多想,转过头,动作却陡然一僵。
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沿着他的脊背,一路蜿蜒向下。
触感冰凉滑腻,却又灵活异常,简直像是——沾了人血的手!
赵珩合上奏折,一动不动。
事实上,那种冰冷的感觉萦绕着他的身体,令他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什么东西?
生在北澄那种巫蛊横行的地方,赵珩却不信鬼神。
若人死后当真有知,那,或为他亲手所杀,或间接死于他手的怨魂怨鬼早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了,恨不得生生将他食肉寝皮,哪里能容他活到现在。
直到此刻,赵珩更愿意相信,是他太累了。
但脊背上游走的感觉骗不了人,赵珩不自觉地咬了下牙。
“陛下……”
有声音唤他,小心翼翼,像个怯懦的少年人。
赵珩想开口发问,奈何无法出声,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只能用口型问道:谁?
他的内侍吗?
他并不记得身边有年岁这样小的孩子。
“呼——”
幽冷的气息拂过耳垂,激得赵珩精神一震,耳后肌肤立刻不可自控地浮出了层小疙瘩。
湿、凉、又带着股淡淡的冷腥味,既然像水蛇,又像才投江自尽刚死没多久便被捞上来的人尸。
帝王眼珠缓缓转动了下,他有一种自己若能回头,大约会与一具泡涨了的尸体面面相觑的感觉。
然而他不能回头。
半是挑衅半是亵玩的动作还在继续,并且,愈发放肆。
“阿珩。”那声音叫他,悠远飘忽,冷得如同碎冰。
非人之物。
皇帝终于下了决断。
若是装神弄鬼的活人,怎么会冷成这样?
这怨鬼见他不能挣扎反抗,似乎觉得很是畅快,阴森森的目光满意地划过赵珩的脸,自下而上。
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向上,唇瓣处稍稍多停留了片刻,再游移,落到赵珩的眼睛上。
这不是一双恐惧的眼睛。
从这双眼睛里,祂看不出惧怕,也无愤怒,有的只是轻蔑。
即便被不知生死的妖物禁锢着,帝王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怨鬼倏然恼怒,祂早已空无一物的心口似乎瞬间涌上了层滚烫的血,祂在赵珩耳畔道:“阿珩,不猜猜我是谁吗?”
随着祂开口,阴气更甚。
赵珩心道朕管你是什么东西。
总归是他的手下败将,心有不甘化为怨灵盘踞在他左右。
见赵珩不答,或者说,没法答,怨鬼轻轻地笑了起来。
祂笑声其实很好听,若没有那股渗人的阴气的话,原本该十分动人。
赵珩冷漠地闭眼。
帝王生得极俊美,鼻梁高挺,轮廓深邃,若没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就显得过分疏离。
于是,这鬼物不笑了。
祂饱含恶意的视线巡视过赵珩全身,一阵阴气拂过赵珩的下颌,他觉得,应该是这东西想碰他。
奈何阴阳两隔,无法触及。
“阿珩,”怨鬼柔声道,几乎像是在撒娇了,阴气一转,凝聚在赵珩的后背处,他只觉好似被刀抵住了,重且冷,“你来陪我好不好?”
赵珩狠狠咬了下舌尖。
一蓬浓烈的腥气在口中爆开,赵珩忽地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倏然睁眼,手中的东西狠狠向怨鬼一掷,“败军之将,你也配?”
“啪!”
御笔落地,朱砂四溅。
一切异状陡然消散。
赵珩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再度向外看去。
雾散了。
活着时不能将他如何,妄想死后借鬼神之力杀他,赵珩冷笑一声,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