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食方(15)

他也举起了自己的手臂，纤细如瘦竹，不够有力，就是再长几年，也不能和三叔一样去渡口讨生活的。

“你三叔……能去渡口，家里的日子好么？”萧鸣笙问道。

“唉……”原本是一脸羡慕的人，忽然又垮了脸，包子是自来熟的性子，挨着袁志，悄悄告诉他们，“三叔能赚钱，但是也架不住他老母会花钱。她一日要吃四个蛋呢，谁家能有她会吃？眼睛就跟刀一样，也就三叔家好说话，一日给她吃那么多蛋，换了我娘，一扫把打出去。她嘴毒人也坏，不帮着婶婶带孩子，光吃蛋，还要说人闲话……”

萧鸣笙与袁志面面相觑，阿草听了好大一番话，半歪着着头思考着。

合着老三媳妇家还不起租，还有她婆婆的缘故呢？

不过，到底也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立不起来，他们去了也是惹一身腥，也没多大的意思了，萧鸣笙便打道回府。

回去前，袁志犹豫了一番，想了想，才说道：“属下记得梅花坞的渡口有停靠渔船，里头的东西，是京城里的酒家预定的。但……”

他们去买，也不一定买不到。但是，郡主不能吃蟹，鱼是能吃的。

萧鸣笙也馋，但……

如袁志顾虑的一样，要是他能直接买到，何必这样迟疑，又来请示主子的意见？

“罢了罢了，我的身子才有气色，缓些日子再说吧。今日就算是买了回去，只怕嬷嬷也忧心。”

如今，家里能用的现银，也就两百两，听着挺多。寻常人家肯定是够用的，也不知萧家是否还有人情往来，或是故旧需要接济一二。

吃鱼虾，不急于一时！

萧鸣笙几乎是咬着牙，绷着脸开解自己。

下山觉着新奇，野趣无限，一步步走回，萧鸣笙在半道就气喘吁吁。

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可见一斑。

她脸色傻白，冷汗簌簌而下，阿草也慌了，当即是弯着身子，就要背着她走。

“没事……我能走……”

原身就是再瘦弱，份量也是有的。

也是她低估了阿草的能耐，或是这具身体所遇到的境况要糟糕得多，能留身边伺候的人，多少是能应付的。

阿草背着人，也走得飞快，远远看到家门时，袁志忽然是拦住了阿草，“放主子下来吧。”

“放什么啊？大哥，郡主逞强，你怎么也糊涂了？”

袁志没直接解释，但是院子里似乎有别的声响。

萧鸣笙被背着走了半路，不适感也淡了不少。她本也是要让阿草让自己下来。

出门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要是背着回去，下次再出门，就难了。

她落地站着，扶着阿草的手稍稍平复心绪，便瞧见了前头有几个人出来。

一身黑褐色的衣衫，像是某一家的服饰。

袁志和阿草的身量算是高大的，他比阿草反应快，一边是低声吩咐阿草将主子遮掩着，一边是站在外头。

那些人有认识袁志的，即刻朝着他行了礼，“袁大人……”

“不知诸位是？”

“小人是崔家的家奴，受了主人的吩咐送东西过来。”这几人垂首，很是恭敬回禀，“大人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人便回去复命了。”

“有劳了，慢走。”

袁志目送着他们远去，也打量他们的身形和步伐。

“大哥，回神了……”

阿草搀扶了郡主就要往家里走去，可袁志看呆了，也不知跟上。

连萧鸣笙也问了问：“这些人谎报了来处？”

“似乎和送菊花来的那些人，不像是一处的。”袁志回首，解释道，“这些人的身法更轻快些，都是带了功夫的。前儿中秋送菊花的，不过是些养在后院的奴罢了。”

“这是为什么？”阿草问道，“难道城里头还有一个好心的大人送了菊花来给郡主？”

不说是袁志了，连萧鸣笙也无奈笑笑，“那些菊花，不说价值千金，但也是名贵的，要培育成这样繁茂的样子，少不得要好几年功夫。难不成是我们在西北待久了，京城里遍地黄金，都是善人么？”

必不能！

京城里但凡是有几个能替萧家说得上话的人，郡主的日子也不至于成这样。

阿草忽而坚定了神色，还是先回去看看这些所谓的崔家家奴送了什么来。

才一到院门，差点和卢妈妈撞了个满怀。

“呀……阿草……郡主回来了，奴婢正要去找呢……”卢妈妈是一脸喜色，帮着搀扶郡主往里走去。

不用等她回禀，院中摆放着三个大大的竹筐，也散发着不得忽视的腥气。

“那是崔大人送的虾子和鱼，说螃蟹寒凉，郡主不宜食用，便没买蟹。”卢妈妈也记得阿草同她说的话——郡主提过螃蟹，想来也是念着这一口的。

一听是吃的，阿草便笑嘻嘻去赞这位崔大人，“我说呢，前儿送了菊花来，这再好的花，不顶饥不顶渴的，还不如送一袋子米。也许是我梦中念叨得很了，我们大人终是开窍，这一送，就是满满一筐肉，嘻嘻……郡主，大人可真好……”

卢妈妈要去拧阿草的嘴，萧鸣笙跟着笑笑，也去看那两筐鱼虾。崔家，大抵是清河崔家吧。

也不知从前是送过什么，金秋送菊花，是风雅事。今日送鱼虾，倒是个极务实的礼，不知是不是那位大人听闻这里的处境。

更不知他对这桩亲事是如何看的。

萧鸣笙的情绪，便如这梅花坞的山林一般，一片青绿，掺着一二树的红，杂乱不已。

事情得一桩一桩来办，目前，补养身子，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