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食方(3)
手里举着的,是一个滚圆的红薯,微微裂开,露出里头的红瓤,品相上佳,远比屋里的桂花糕更勾人。
这位侍女,与卢妈妈仿佛都是忠仆,不过却是两种人。
阿草可想不了那么多,郡主想吃,这红薯又没有毒,偷摸吃半个,也无事的。
萧鸣笙不知原身是患了何病,医疗不好,这位郡主的境况似乎也不是很好,实在是不敢轻易造作,“我不吃,你自个儿吃便是。”
谁知,阿草已经轻车熟路替她剥了皮,见她不接,恍然道:“帕子,我想起来了……帕子……”说罢,又手忙脚乱去找帕子。
萧鸣笙哑然失笑,这倒不是帕子的事。才一伸手,便见纤纤玉指,不堪半分伤害。
阿草有些笨拙包着红薯,萧鸣笙借此打量着窗外。
房屋几间,屋檐低矮,不该是郡主该有的规制,家中清静到连山鸟的嘶鸣也清晰入耳,就一老一少守着她?
自己当真是个病歪歪的郡主不成?
脑子里骤然出现又藏匿起来的记忆,也不能全然为她所用。
“郡主快些吃吧,吃完好睡下,卢妈妈总跟我说,多睡觉,能长高。郡主你看看我,是不是长得又高又壮?”
阿草的身量,眼瞅着就比自己多一个脑袋。个子是高的,只是言语间总带着些稚气。
萧鸣笙再看她眉眼纯洁无瑕的笑意,便晓得是嬷嬷在哄人,当阿草是个三岁小童哄。
眼下,秋风萧瑟,阿草胆子再大,也不敢将窗子开久了,再让主子着了风寒,梅花坞可没那么多药来治。
萧鸣笙腹内没什么东西,手中的红薯实在是甜香诱人。她才说不吃的,这下——
阿草轻快憨笑已经传来,“郡主放心吃,我守着呢,这会儿卢妈妈在灶房里烧火,没功夫出来管我。”
萧鸣笙捧着那红薯,小心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甜香沁人,比后世的红薯品种,有过之无不及。
红皮皲裂,还不停淌着蜜糖。
她也小心护着,边吹气,边呼呼吃着,没甚多少仪态,恍若有几分在西北的快意来。
“郡主,你别看我这几年什么都不大会做,但是蒸红薯,我可一点都不卢妈妈差。加半锅的水,放好木架子,再把红薯放进去。这水,加得多了,底下那几个红薯的屁股泡在水里,糖也跟着跑了,没什么甜味;但加少了,就糊锅了……”
她说得起劲,萧鸣笙也深以为然,跟着附和颔首。
可说着说着,阿草罕见起了些愁绪,当即背过身去,嘀咕了一声,“要是将军在,就好了。”
府里要什么吃的没有?
现在郡主连吃个红薯也能开心,真是教人发愁。
在西北,他们可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吃酒的。
*
这一方小院,主仆也就三人,愁绪各不相同,却都为着食物打转。
萧鸣笙这边,一个甜香软糯的红薯下肚,夜里再歇了一觉,翌日起来神清气爽,想着是吃些什么东西来缓一缓。卢妈妈不会做桂花糕,要是可以,她能自己动手。
晨风凉飕飕,打在脸上,还带着山野潮湿的雾气。
卢嬷嬷见了,小跑着回屋取了披风,再跑着来,絮絮念叨着:“郡主想起来走走,也要仔细着。昨儿是霜降,这天是一日一个样,早起凉着呢!”
“有阿草跟着,我也不走远,就在院子里晒一晒。”萧鸣笙又搬出医者的话来,“我听大夫说,要时常走一走,才恢复得更快些。”
前日,郡主是入宫去了,为着中秋节礼谢恩一事。谁知去了回来,竟病得起不来床了。知道的,是她身子弱,不知的还以为是入宫遇到了何事。
“再往后几月,都没什么大的节庆,主子不必再辛苦出去。”卢妈妈显然也以为萧鸣笙是入宫累着了。
萧鸣笙心头有些酸胀,她还不能将原主的记忆融为一体,隐约是有人冲撞了她。
再多的,也想不起来了。
而今,此处,只有卢妈妈和阿草两人在身边,她也不欲多事,拢着披风到院中一看,秋来百花杀,唯有菊花肥。
“前日,大人家的管事送来的……”阿草扶着人,瞧郡主一直在看那些菊花,便开口解释着。
花色各异,像是打翻了颜料盒。那白里透红的,是胭脂点雪;那堪比红日的,是朱砂红霜;那紫的,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是紫龙卧雪。
“郡主,这个好这个好,像我们西北的雪。”
阿草指着的,名为雪海,硕大饱满的花苞立在茎上,可不像极了一团一团的雪?
萧鸣笙倒更喜欢那几盆紫龙卧雪,不为其它,那张狂的花瓣,真真像极了螃蟹的蟹钳。
作为秋天重要的风物,菊花开了,怎么能缺了螃蟹呢?
想着想着,她暗暗收了口水,抿着笑问道:
“那……大人可也送了蟹来?”
第002章 账册
“大人?”
轮到阿草疑惑,歪着头看人,眼睛眨巴眨巴的。
萧鸣笙本就心虚,借故走两步去看旁的花。
谁知,阿草笑嘻嘻跟上,“往日郡主对大人不上心,也不让我们提。不过……咳咳……”
“不过什么?”
这下,阿草是捂紧了嘴巴,一个劲摇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萧鸣笙不免有些失望。不为这吃了一半的瓜——想来,她惦记的螃蟹,定然是没有了,不然阿草怎能忍住不说?
早起还没吃饭,肚子倏然饿得很,看旭日东升,竟像是个会动的蛋黄。
朝食,卢妈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另有一小碟的干菜,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