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228)
而对萧妄,她就只有无尽的厌恶与憎恨。
恨他打扰了自己平静的生活;恨他拆散了她即将终成眷属的姻缘;更恨他让她最惦念的两个人从云端跌入深渊,从此只能如虫鼠一般东躲西藏,再难见到天日。
她开始厌食,懒觉,自暴自弃,每天扣着宫门上镂雕的菱花,两条细瘦的臂膀暴露在刺骨寒风中,也感觉不到冷,想向每一个经过的宫人打听天禧帝他们的情况,又不敢,怕被萧妄发现,给他们父子二人本就艰难的逃亡日子更添一层寒霜,只能旁敲侧击地询问,今日大司马门前可有再行斩刑。
得到回答说“有”。
她立马吊起心,像被人用力扼住了喉咙。
再听说只是荀家秋家那帮和萧妄有旧怨的士族,并无其他。
她又稍稍松了口气,片刻,又低头盯着自己软履尖上几颗脱了线的海珠,眼里一片茫然。
她也是前朝的旧人,她也是萧妄的死敌,那天晚上要不是她,天禧帝父子也没那么容易从大名鼎鼎的广陵王手中逃脱,萧妄不会放过她的。眼下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用来迷惑自己的手段,想从她口中套出天禧帝他们的下落,等他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那柄沾满前朝鲜血的龙头铡刀,就会像杀尽荀、秋两姓满门一样,毫不留情地落在自己脖颈上。
她也不奢望萧妄能放她一马。
那样冷血无情的人,若是还有半分怜悯之心,就不会做出弑父逼兄的丑恶行径。
她只希望他动作能快一些,给她个痛快,别这样钝刀割肉,让她整天吊着心眼儿,饭也吃不下。
渐渐,她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内廷的饭菜,经常是准时准点地送过来,再原封不动地撤下去。
人也越发消瘦,伸手都捏不出二两肉,以前有多爱打扮自己,现在就有多不敢再照镜子,怕吓到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
横竖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早些饿死,也省得日日这般没着没落,只能担惊受怕,还能留个全尸。
她总是比谁都会苦中作乐。
可老天爷似乎就是这么喜欢和她对着干,无论求生还是求死,都从不让她如愿。
算不清究竟是宫倾后的第几天,辰芳殿迎来一位内侍,没有给她带膳食,也没有给她带入春的衣裳,却是捧着一卷纹样尊贵的玄色圣旨,口称宫里即将迎来秀女大选,恭喜她也在名单上头,请她移驾去华林园待选,若他日雀屏中选,飞上枝头,不仅先前的种种罪责能一笔勾销,还能坐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让她快快收拾东西,准备起来。
她一脸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他说的是萧妄终于对她失去耐心,打算赐她一死了。
直到内侍领着人,将她的东西一一整理好,送去华林园三楼中的结绮楼,见到其他奉召入宫、等待天子驾幸的秀女们,她才明白。
她没听错。
这都是真的。
萧妄不仅没打算给她一个干脆,还要用更加屈辱的方式羞辱于她。
她不由趴在床头,对着痰盂一阵干呕,腹内克制不住胃逆,恶心到连水都喝不下。
和她一块搬迁到此处的秀女,似乎也跟她有着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她们恶心的对象不是萧妄,而是她——
一个前朝的准太子妃。
一个在太子失势后,眼见自己也要倒霉,为了茍且偷生,为了权势富贵,又巴巴过来委身讨好那位差点成了从皇叔的人。
“她哪来这么厚的脸?居然真敢贴上来,也不怕先太子夜半入梦,斥她朝三暮四,不知检点?”
“她要有脸,就不会到现在还活这世上。也不知使了大多力气,让自个儿的名字出现在秀女的名单上。看她到现在还能锦衣玉食,保不齐已经和内廷司的哪位宦臣有了首尾,预备来给陛下裹绿头巾了。”
“哼,想得倒挺美。只可惜,陛下不是那起子眼窝浅的阉人,会瞧上她这么双破鞋。等着吧!陛下恨毒了这帮前朝旧人,要是知道秀女里头掺进来这么个玩意儿,定会当场要了她的小命,我们就擎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
这样的讥讽,每天都要在沈盈缺耳边反复数次。
沈盈缺起初还会生气,瞪起眼珠子跟她们争辩,日子久了,她也懒得再掰扯——信她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对她指指点点;而不相信她的人,哪怕她把嘴皮子磨破,也不会让她们对自己有任何改观。
那些秀女又多来自此番随萧妄谋朝篡位、一跃成为大乾新贵的寒门庶族。
即便她从来不屑于任何门第之别,也不觉得生在世家,就天生高人一等,但有时候还是不得不承认,在时下这个等级森严的环境,没有世家大族们那样成体统的书卷浸润,寒庶子弟们的教养,的确更加令人难以直视。
尤其在两边互相仇视这么多年的情况下,想让寒庶子弟翻身做主人后,能善待世家中人,不趁机徇私报复,简直痴人说梦。
士族和寒门之间的倾轧与隔阂,还真是无论过去几朝几代,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不过换了一批人罢了。
好在她住的这座结绮楼只有她一个人,只要她不出门,就不会见到其他秀女,也就不会跟她们发生任何冲突,可以自在过自己的日子。
等萧妄把折磨她的兴趣都耗尽了,她就能彻底自由。
可这该死的老天爷,就是喜欢在她每次开导完自己的时候,迎面给她一个大耳光——
那日午间,她打发走送午膳的小宫人,想回榻上躺着,继续睡觉,却发现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一支发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