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4)
怕沈令宜太过天真,会被圈里的豺狼吞了去,她还放言说,沈令宜和她就如同一人,欺负沈令宜,便是和她作对,她定不轻饶。
也是直到后来,沈令宜爬了萧意卿的龙床,还有了皇嗣,她才终于知晓。
原来沈令宜流落在外那几年,一直待在萧意卿身边,两人形影不离,比她更配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原来那年她之所以会染上瘟疫,是因为祖母买通宫人,将疫病之人穿过的衣物,偷偷混入她的常服中。
而她之所以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依旧病重到高烧不退,也是因为沈令宜悄悄换了她的药。
原来天真蠢钝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惨。
“阿姊瞧着,似乎要不行了。”
沈令宜同情地开口,声音是她一贯的温柔。
然自上而下扫过她的目光,却不带丝毫怜悯,甚至还含了几分快意。
沈盈缺轻哂,“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屈尊降贵,到这里见我不是?”
沈令宜一噎,侧头轻咳了声,没往下接,瞥见案头摆着一碗尤泛白气的黢黑汤药,便敛袖端起来,坐到榻边。药味冲鼻,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舀起一勺在嘴边轻吹,抿了一口试过温度,才喂到沈盈缺嘴里。
温柔又细致。
和从前照顾染疫时候的她一样。
“附近的人我都打发干净了,这里只剩你我,阿姊想问什么便问吧。今夜过后,咱们姊妹就要永不相见,我也没必要再瞒你。”
沈盈缺盯着她的眼,“所以观花大会那天绑架我的几个羯人,是你安排的?”
那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若非那场观花大会,萧意卿特许阖城百姓入万象神宫,欣赏那朵牡丹花后,她也不会被混入其中的羯人残党抓走,一路绑去北夏王庭,灌下剧毒,每天生不如死。
阿弟也不会因为着急救她,擅自调兵,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追随他一道出城救人的应天军将士,更不会被无辜株连,惨死在自己曾浴血保护过的同胞手中,连身后的英名,都不能保全。
然沈令宜只理所当然道:“蹊儿姓沈,我阿兄也姓沈,让他接手蹊儿手里的兵权,有甚不对?怪只怪蹊儿太不懂变通,怎么劝也不听,我只好用点手段,让他和他手底下的兵,一起没了。”
沈盈缺一瞬握紧了拳,“是他的主意?”
问完,又自嘲一笑。
他怎会不知道呢?
且不说羯人想从宫里绑走皇后有多难,便是这后续,只要皇后遇险的消息传出,大家就都会明白,蹊儿无旨领兵的真正意图,又怎会认定他有反心?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消息封锁得这般彻底,到现在都无人知晓,除了当今天子,还能有谁?
曾经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到底是变了啊……
沈令宜似也有些怅然,搅着汤匙叹息道:“蹊儿功高震主,军中将士对他的忠诚,都快胜过天子,陛下也是无奈,阿姊莫要怨他。”
“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扯着一个萧妄,他是必须死的。”
说到这,她似想起什么,目光变得玩味,“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阿姊。若不是阿姊你,似萧妄那样心思深沉、又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大将军,一时半会儿还真除不掉。”
沈盈缺眼睫一颤。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自己从王庭获救那日,那个以乾人之身、傲然立于羯人龙椅上、将那位令整个大乾都头疼不已的北夏新帝、肆意踩在脚下的男人。
猎风卷起他盔顶红缨,蜿蜒曲折的走势宛如乱雪中乍然升起的炬火,炽烈张扬。每一丝、每一缕都燃着蹈锋饮血的威压,叫人不敢逼视。
然一双浅褐色凤眼,却生得尤为清亮,仿佛山泉水里刚刚濯洗过的琥珀。
迎着天光一瞬不瞬望过来,即便隔着千军万马,和汹涌厮杀,依然能将她深深望进眼底。
第002章 落凤
广陵王,萧妄。
先帝最喜欢的一位堂弟,萧氏皇族百年来最杰出的才俊。
传闻他自幼天资聪颖,七岁便可与当朝国士辩棋,十六岁第一次披甲上阵,就一骑当千,击退屡次叩犯广陵的胡羯,叫他们再不敢轻易南犯。
那支穿越茫茫三军、精准贯穿敌将首级、将那胡将连同身后士兵一并从马上射落的雕翎箭,至今都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而那日他立马江前,当着身后数万应天将士和对岸御驾亲征的羯人皇帝的面,挥刀斩俘立下的誓言,更是到现在还振聋发聩——
“神都洛阳,西京长安,乃至玉门关西去都护府千余里,皆为我煌煌汉室疆土,便是一块碎石,一粒荒沙,亦分毫必争!终有一日,我要叫我大乾子民,悉数回归故土;让他们子子孙孙,都能在我汉家疆域上安其居,乐其业,再不用受战乱流离之苦,家破人亡之伤。尔等贼寇,且洗颈待好!”
南朝谪居江左百年,多少有志之士投身北伐,都折戟沉沙,到如今早已无人有此心志。
只有他,敢发如此狂愿。
最后也只有他,燕然勒功,大获全胜!
若非当年那桩旧事,他本该是大乾现在的主人。
囿困王庭那几天,萧意卿迟迟不曾派人来救,沈盈缺自己都已不抱希望,也是萧妄领兵杀入王庭,解她危难。
她至今都想不通,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为何会来救她?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都不曾说过话。
仅有的关系,也只停留在,他是她夫君的九皇叔。
于他而言,救她可谓百害而无一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