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幽魂(39)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床上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回头却见宋安澜睁开眼睛。
他眼中的恐惧深深刺痛了宋令,宋令欲倾身向前,谁知安澜向后躲了一下,而后才被宋令拥入怀。
闻到熟悉的味道,宋安澜愣愣地问,“宋姐姐?”
“安澜,对不起。”宋令握住他没受伤的左手,将他的小手抵住额头。
“姐姐!”安澜害怕极了,真的确认眼前人是宋令,而不是之前那个坏女人,几乎喜极而泣。他想回抱住宋令,却扯痛了伤口,一下子被逼出眼泪。
“我的手指......”安澜举起右手,呆滞地看着空缺的小指和无名指。
“对不起。”宋令心如刀割,只能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安澜没哭没闹,用左手摸摸宋令的头,问,“姐姐,我以后还能上学,还能当将军吗?”
宋令心虚一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仓皇地转头看一眼渡渊,又快速转回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正在她要开口时,渡渊走到她身边,抢先一步,“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还有一只手吗?”渡渊指了指安澜的左手。
安澜点点头,他没像以前那样笑,只是面容平静地摸摸宋令的头,“姐姐别哭了,哥哥说安澜依旧可以读书习武。”
“好。”宋令看着他陌生的表情,勉强发出声音。
“姐姐、哥哥,安澜想自己待一会。”安澜声音很平静,不像是一个刚被绑架之后的五岁男孩。
渡渊与他对视,最后将宋令带走。
第 23 章
“大人,已经按您的指示给她警告了,短时间内她怕是掀不起波澜。”阁楼里,一个白衣女子跪在地上,神色虔诚,宛如教徒。
逆着月光,男人背影板正挺立,他至始自终都背对着女人,投射出来的阴影完完全全笼罩住白衣女子,“时机合适,杀了她,永绝后患。”
半跪在地上的女子目色幽幽,将手轻放于心口,“是。”
佛珠碰撞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清晰,男人看着圆窗外并不完满的月亮,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五年前的案件会被宋令翻出来,又为什么,贾元才找了五年的东西,会被她毫不费力的找到。
计划一直很顺利,十多年来第一次变故来自渡明宏,十多年后,变故来自他儿子带回来的女人。
一颗佛珠被碾成齑粉,细碎的木屑在月光下遥遥落下。
他们都该去死。
*
宋令注视着安澜,他似乎很不安了,这不禁让宋令想起安澜第一次梦魇时的清醒。不管他表现得如何平静,说到底还是个只有五岁的小孩。
宋令吹灭烛火,轻手轻脚退出去,关上房门。
“睡着了?”
“嗯。”
院子里,月凉如水。宋令和渡渊对坐,石桌上是冀州城的地图,地图上百花楼被标注出来。
两人打算后日启程,虽说现在安澜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但多一天就多一分变故,找到柳氏必须马上提上日程。
“明日我去私塾向傅先生请假。”
宋令点点头,接话,“我进宫找昌乐郡主。”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渡渊沉静如水的面庞,宋令扯出自安澜出事后的第一个笑容。
搭在桌面的手被人握住,宋令趴在桌上,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温度不断从男人掌心传来,她很累,但在这一刻,又觉得一切还不算太糟。
“你知道我为何怕火吗?”渡渊轻声问。
宋令坐直身体,回握住渡渊的手,她摇摇头,示意他说。
“我爹是上任大理寺卿,”这是他的开场白,“我五岁那年,父亲被人指控谋反。”
宋令心头剧烈一震,料想到不会是什么温暖回忆。
“在获罪的那一晚,家里突然燃起大火,那场火很大。当时张叔正带着我和兄长逛夜市,回到家时,火已经烧到了大门。”
“热浪朝我席卷而来,兄长冲进火海里,任凭我怎么叫喊,都没有回头哪怕看我一眼。”
相握的手逐渐收紧,宋令感受到来自渡渊的轻颤。
“张叔为了拦住兄长,也冲了进去,他被兄长推出来了。”
“于是诺大一个家,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鼻尖酸涩,宋令摩挲着渡渊的手背,仿佛无声的安慰。他揭开心里最深的疤,将整个人暴露在她面前。渡渊已经站起身,绕过石桌来到她跟前。
他明明是站立着,低头俯视的那一方,可某一瞬间,宋令觉得他好似躬着身,在乞求一个怀抱。
宋令垂着头,拉过渡渊的手。
他没说十几年来自己是如何摆脱罪臣之子的命运,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再次获得皇帝的信任,重返大理寺。其中艰辛,不必言明。
至此,宋令才知道她对渡渊究竟有多残忍。
他的童年和安澜同样悲惨,看着自己选择小小的安澜,而放弃历经万难的他时,渡渊心中会怎么想呢?宋令不敢深想了。
她捧起渡渊的手,微凉的唇靠近他的手,落下轻轻一吻。
渡渊目光微动,他低头凝望着宋令,感受她轻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背,感受如羽毛般的吻轻轻落下。
他抽出手,覆上宋令的耳朵。
她明显瑟缩一下。
“那你呢?”薄唇轻起,指尖滑过她的耳廓,他状似无意地问出这句话,“你的过往又如何?”
风好像都静止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宋令抬起头,几次欲言又止。
余光撇见她又在无意识地抠手指。
渡渊很轻地叹了口气,握住她交迭的双手,“算了,不急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