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196)
周遭黑似深夜,没有一点点亮光,空气湿润里带着丝丝暖意,全无地面上的寒冷。
周遭没有一丝风,不知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水之声。
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其吹燃高举。昏黄火光幽幽而起,只将周遭一团照亮。
然这一团已足够令他心惊不已。
眼前是大小无数个地洞,小的有手臂粗细,大的依然如百年古树树身粗。
怪不得崔将军的游记中写此处“洞与洞相套”,原来便是指此意。
落脚处湿漉漉一片,水一直流淌着,根本留不下任何脚印。
阿柔从上头落下后,又去了何处,全然看不出。
他举着火折子往前几步,终于在距方才掉下的洞隧不远处,看见几粒散落的渣子。
他拣起渣子,轻易在指腹捏碎,再凑去鼻端细闻,一点胡麻油的淡香探入鼻息。
炊饼?
是的,是炊饼。
新鲜的炊饼渣。
他心下当即一阵振奋,只这振奋却并未持续多久。
在这炊饼渣子周遭,可见四五个皆可进人的洞遂,完全看不出阿柔掉落到此处后,又是继续落入了其中哪一个。
他想象着她掉下来后,几个翻滚,可能脑中仍然眩晕一片,便又落入了下一个洞遂。
他抬首看着方才掉下的洞口,比照着它的位置,选定了最近一个,用匕首在洞口很快刻了个四爪狼标,以便后头救兵知晓他的踪迹,便再不停留,吹灭火折子,只往那洞中一跳,便再次顺壁而下。
这一截似乎比最开始的一截更远,时间更久,他足足在心中默念到九下,终于“扑”地一声落了地。
落脚处泥泞不堪,却并非完全黑暗。
头顶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难见苍穹,却仍有初升月华的几许寒光泻漏而下。
触手去摸,地上竟是繁密的草丛,掐之鲜嫩,全然不是冬日枯草。
他当即吹燃火折子,但见周遭果然苍翠一片,无论是高树与矮草,皆还是春秋模样。甚至远处树上不知开着什么花,十分娇艳。
空气又温暖了几分,微风拂面,如临春夜。
他当即垂首去看脚下,这泥泞草地中有昔年枯枝,也有今岁果实,甚至还有他才留下的几对脚印,却唯独不见再有他人的脚印。
他心下当即一凉。
这么说,他竟选错了洞口,与她错过了?
可再顺着来路爬上去却万万不能了。
他仍抱着几许侥幸,选了一处略微开阔处,举着火折子一边往前,一边高声呼唤:“阿柔……潘安……阿柔……”
然他的声音送出去,连回声都难闻,更不见有任何其他人的呼应。只密集的大树上不知藏身了什么兽物,被他的声音惊扰,唧唧之下一阵狂奔,复又不见了动静。
他急速回忆着崔将军那篇游记,又想起其间曾提及,“地底相连,行而不断,乃历四季”。
为今之计,只有盼着真是“地底相连”,纵然他同嘉柔已在不同的洞隧中错过,也终能在这地底相遇。
他一边留下痕迹,以备救兵相寻,一边继续往前行。
前头越来越闷热,周遭草木也越发碧翠旺盛。
按照崔将军所言,乃历四季,这便是行到了夏日之季。
他依旧做着记号,时不时呼唤着嘉柔,如此又不停歇地行了一个来时辰,脚下忽然一滑,竟豁然又进了一处洞隧。
他当即以匕首刺中洞壁,阻止继续下坠,只另一只手中的火折子却一时大意掉落而下。
那火光在洞下几息垂落,便被黑暗吞噬。
听洞中声音,似无明显水声,却有清风不断。他心如电转,只不过两息,便毅然拔.出匕首,往下落去。
这回他足足数了十一个数,待终于滑出洞穴,却进了一汪极烫人的泉水中。
原来这洞穴的出口竟是在温泉泉眼底下。
上头水面光斑憧憧,竟是有光亮。
他屏住呼吸,往上游去,待终于一头冲出水面,但见一轮月高高镶嵌在天际,将如雾清辉洒向人世间。
月华下有一棵极大极大的桂树,其上遍开米粒大小的桂花,浓烈香气扑鼻而来。
在那浓密的花蕾与绿叶中,有数个粗壮枝干向树的两边延展。
七八个狝猴蹲坐在粗壮的树枝中,各自手中抱着不知何种吃食,一边吃一边看着水中的他。
在那些狝猴的最中间,蹲着另一个不像狝猴的灵兽。
灵兽手中抱着一只果子,正咔嚓咔嚓吃着,眸光似也看向他。
他一把抹去面上水珠,凝聚目力细细去看。
那些狝猴确然是狝猴,它们手中抱的皆是炊饼。
可灵兽却不是什么灵兽。
“它”梳着男子的发髻,穿着男子的缺胯袍,因着过于闷热,衣领半开,露出纤细的颈子。
“它”有一张白玉般的脸,一双灵动的杏眸便镶嵌在这张玉面上,投向他的眸光很是冰冷。
他看着那一排狝猴中间的她,倏地一笑。
“阿柔。”
树上的嘉柔噌噌下了树,转身便走。
一树的狝猴“吱吱”叫着,抱着啃剩的炊饼,呼啦啦追随她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为了写到这个断章处,发迟了一点。抱歉今天这个不算爆更,后面两天每天都争取发六千字以上,估计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正文就完结。
第80章
夜风温暖, 无边的融融热泉漾着腾腾白雾,将整个人世间烘托得仿如梦境。
硕大的桂树张牙舞爪立于天地之间,远处那个背着包袱皮的女郎在一轮圆月下走得坚贞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