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68)
如若这般,她怕是会……死得更快些吧?
他向她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眼,“你潘安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忙勾首,弱弱辩驳:“啥都不敢……”
待再偷偷去看,他已将水囊凑近嘴边,抬首咕咚咕咚饮过一半,将余下的交换给她,方道:“此处伐木,极多危险,你莫再此停留,先出去。”
她便用脚尖踢着地上翠草,扭扭捏捏道:“我求你的那事……”
他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几步,将她重新送进林间,“一万年都没门,收了你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思。你乃大盛子民,都护府自会替你做主。”
“如何做主?”她忙问。若是不用同他断袖,又能保得她的安危,她自然是愿意的。
“我已提前同白大郎交代过,大盛子民不容人欺。若白氏一族识相,自会有人前去劝诫七公主。”
“这样啊?”她怎么听着不是很靠谱。
伽蓝公主是个能识相的?
她郁郁道:“若那般,都护府只能是给我收尸了。”
他不禁一笑,说得稀松平常:“在我手里,还未发生过此等事。”便重新往伐木处而去,拿起斧头,开始砍下一棵树。
堂堂一军将领西南王,砍起树来同砍起人来一样笃定,没有一斧落空。
他说得倒是轻巧,“从未发生过”,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她阿耶曾经还战无不胜呢,长长两条眉毛对应着坊间所传的“长寿眉”,可最终还不是阿弥陀佛。
长寿眉,长寿没。
待骑着大力回了窟寺时,瞧见寺中处处都挂上水莲吉纹,僧人们各个喜气洋洋,皆换上了新的僧袍,是个要过大节的模样。
她方忆起,司水僧曾提及了什么“双驴蛋”,就是指这个节?
双黄蛋她倒是听过,双驴蛋却是闻所未闻。
白大郎正在画窟中同画僧交代事项,待出来时见瞧她正牵着大力往里走,便下了木梯,笑道:“正好我欲寻夫子呢。不愧七公主看上你,你果然是我白氏一族的福将。”
“我……我又干了何种好事?”
“夫子多才,不但懂得教书育人,竟在医治牲畜一事上也十分了得。昨夜雨大,我竟不知你前去接生过一对双胎驴。驴马产双胎,乃难得的吉兆,夫子力挽狂澜,将险些濒死的第二胎救下来,更是吉上加吉。我寺中上一回出现双胎,已是十年之前,此后族中顺风顺水整整十年。未曾今日又有了双胎,还拜夫子所赐。今日已定为我白氏窟寺的双驴诞,白氏一族下一个十年又将到来。”
不过救下一头小驴,意义竟这般重大?
她忙道:“龟兹可是不能缺了我?”
“确然,越来越缺不得了。”
“既如此,请奉劝七公主,让她及时收手。若逼得我投河自尽,你们龟兹可损失惨重。”
白大郎一顿,问道:“你竟愿意撇下薛将军,独留他在人世间?”
“这……自然是舍不得,也只有劝他同我一起殉情了。”
白大郎不由被逗笑,越看“他”越是喜欢。
若昨日他只是出于对七妹的维护,故而才奉劝“他”要识实务,今日却越发觉着潘安是上天送给龟兹的宝贝。
七妹与潘夫子的姻缘,他还要真的大力撮合。
而将“他”同薛都护先分开,才是头等大事。
今早他专门问过司水僧,昨夜潘安同薛将军除了给珍珠接生之外,二人都是住在各自的寮舍,并没有往一处去亲热。
可见两人之情虽在浓处,却还未到秤不离砣的地步。
此时插手,尚有机会。
好在,他已有安排。
他笑道:“昨夜我想了许久,七妹因一时冲动而对夫子行强夺之事,实在不妥。今日一早,我已去信骂了她。此事,你不用多烦恼,我一定想方设法阻止她。”
“真的?”她未想到接生驴竟还有如此的意外之喜,“她不是最任性的七公主?只靠你那般骂一骂,她就能听话?”
“你或许不知,她虽是任性,却极听我这位阿兄之言。她儿时贪玩曾落在熊窝里,旁的兄弟皆吓得不敢动,是我前去将她背出来。有这样一番过往在,她最是尊敬我。”
竟是如此!
嘉柔不由对白大郎肃然起敬。
需知大盛王宫里的皇子与公主们,可没有这般深厚的兄妹情呢。
若白大郎能相助于她,那她可就不怕了。
早知道就来拍大郎的马屁,何须在那顽固不化的薛琅身上费功夫。
然她与薛琅暗中有情的话已说出去,这戏自是还要演一演,才显得像真的。
她便长长松一口气,道:“如此便很好,我同薛郎之间无人打扰,自能天长地久。”
又忙抓紧机会道:“大郎此处可有我能相助之事?我虽是大盛之人,却也对龟兹此地爱得深沉,我能派上用场,自是义不容辞。”
白大郎心下一笑,抬手做邀请状:“确然有一事,唯有潘夫子才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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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的日头透过窗棂,照得宽敞的客舍亮堂堂。
嘉柔前伸着手臂,弓步跨着腿,摆出一副舍身救驴的姿势。
而在她前方一丈远,一位画师正手持炭笔,于纸上先将她英勇的身姿描绘下来。
届时会在画纸中她身前虚构一大两小三头驴,最后连人带驴齐齐被绘于窟寺的壁上,与众多佛陀像、白家先祖像、凡世伟人像一起,接受俗世朝拜,并留传于后人。
白氏窟寺流传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若沿着每间画窟的墙壁一处处细赏,能看到过去两百余年发生在龟兹与白氏族中的各种要事,以及传说中佛陀们在九重天上每日如何讲经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