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211)
好听的话不要命的朝谢宣涌来,他本来就是个开朗的性子,将这些恭维的话都照单全收。
谢府的管家命人抬了两筐铜钱来,向每个朝谢宣祝贺的人打赏钱,不一会儿两筐铜子见了底,谢宣亦起身打马朝家而去。
家门口挤满来贺喜的人,惠娘与薛氏等人在前门应酬,谢宣悄悄从后门钻了进去,紧锣密鼓的来到自己的小院子。
他唇畔挂满喜意,抽出干净的信纸写道:“我中了解元,手拿把掐。”说着,折了一支桂花塞进信封里,想了想,他又写了一张条子一道装进信封里,这才命人将信送往熙州。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熙州贡院外墙。
一个温厚的少年亦在观榜,当他看到第五十四名李从庚时,目光微顿,进而眸内像绽开一簇璀璨的烟火,绚丽而美好。
他拨过拥挤的人群,朝站在墙根底下的阿爹阿娘挥了挥手道:“中了!我中了!是第五十四名!”
“苍天保佑,老天有眼啊!”李二媳妇双手合十道。
李二喜的直转圈圈,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喜悦,像个质朴的老牛,憨憨的,双眸带着讶异和惊喜,不停的搓手道:“好啊,好!祖宗保佑,咱们家也出了个文曲星。”
一提文曲星这三个字,李从庚目光微怔,穿越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长留村的众人齐齐去谢家恭贺,恭贺那个渊渟岳峙的男人中了县案首,那是长留村第一个穿长衫的人,在一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汉里,气度如此与众不同。
他打小就暗暗发誓,要成为那人那般模样。
只是,他后来再也跟不上那人的脚步,等他们有本事从长留村里挣脱出来时,谢家早就搬到了熙州府居住,等他们有本事来熙州时,谢家又早早的去了汴京,而这次,他终于也有机会前往汴京了,想到这里,温厚的少年笑了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朝家走去。
“今日阿娘特意定了一桌酒席,咱们要好好的庆祝庆祝。”李二媳妇笑着说道。
“嗯。”李从庚点了点头应道。
数日之后,熙州书院。
楚怀秀抱剑倚在一棵海棠树旁,见那个温厚的少年渐渐走近,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条子来递给他道:“喏,谢宣托我给你的。”
李从庚低头一看,是一行地址,未了有一句:静候君来。笔意风流洒脱,带着一股令人羡慕的自在。
他心里微微讶异,未曾想多年之后还能收到儿时玩伴的消息,不禁抬眸问道:“他怎么样了?”
“好的很,前段时间刚中了开封府的解元。”楚怀秀说道,“消息送到了,营中还有事,告辞。”
李从庚拱手相送,等人走远之后,他手中的这张条子仍然有些微微烫意。
汴京朱雀大街武学巷三号宁国府。
这行字他每个都认识,组合到一起又变得那么陌生,国公一阶的爵位是异性功臣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的勋爵,与他们这等庄户人家是天壤之别。
他暗暗的将这道条子夹在《春秋》里,并不打算再看。
小城有小城的安宁,帝京有帝京的热闹。
谢宣在雀金楼里和迟意、裴翎等人痛饮。
刚被烈酒烫过喉咙,迟意大着舌头说道:“阿宣,你也忒不够意思了,你知道张榜那日那女人缠的我和裴翎有多紧吧,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们去哪儿她去哪儿,你倒是逍遥快活了。”
裴翎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能说的阿宣都跟她说明白了,奈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心领神会。
“顾大小姐就是没受过挫折,觉得这天下她看上的东西都得是她的才行,莫说阿宣了,换我我也得跑。”迟意说道。
谢宣举杯道:“喝酒,喝酒。”
“谢宣,你不地道了,每次我和裴翎都一饮而尽了,你就只溜个边儿?”迟意不满的说道。
“我不胜酒力。”谢宣倒是十分理直气壮。
“胡说八道,满上,满上,我这极品九酝春还配不上谢解元这张嘴?”迟意亲自执银壶给谢宣的杯子斟满,三人又碰了一杯。
裴翎拧了拧眉问道:“阿宣,你有心事?”
谢宣摇了摇头道:“我爷爷又要出征了。”
听他如此说,众人都没了饮酒的心思,迟意拍了拍桌子道:“我也想跟着谢家爷爷一道出征,打死我都不想闷在家里读书,再这么下去可憋死个人了。”
谢宣拈动着手中的酒杯,半晌后才缓缓出口道:“读书,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可以,谁愿意见到血肉横飞的场景,在厮杀中讨生活。
他这几日偶尔一闭上眼就能回忆起少时在永宁县遭遇的那场屠杀,胡子的屠刀高高举起,雪亮的刀影被太阳一照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帘,灼的他睁不开眼,仿佛下一瞬屠刀将要落下,他亦在瞬间分崩离析。
谢宣仰头痛饮一杯,咽下这口浓烈的酒。
末时末,他从雀金楼出来,挥别友人,踏马来到京郊府界之地,他种了玉米的庄子上。
管事见他来了,不禁笑着迎上来问好,而后指了指发白的苞衣道:“小郎君,这些看着像是熟了,可以收了吗?”
谢宣闻言走过去,略微扒了扒,仔细看了看金黄色的果实,圆润饱满,一掐都硬的结实,没有浆汁流出,他笑道:“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