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263)
谢壑将千愁万绪压在心底,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栓马的大柳树旁,接过伏远山手中的缰绳,父子俩一同翻身上马,动作出奇的一致。
谢宣带着父亲回到官邸,换了一身大齐官服后出来应酬绯衣使,他留父亲在官邸好好歇歇脚,自己独自出门去了。
谢壑心里好奇,悄咪咪的跟了上去。他见过儿子撒娇耍赖的模样,见过儿子勤学苦读的模样,见过儿子被师长惩罚打手心时的模样,就是还没见过小家伙为官做宰的模样,给人当爹当久了,总觉得孩子跟长不大似的,孰料他才离开汴京半年,宣儿就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他现在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谢宣倒不是很急,他知道绯衣使是绝对不缺人陪的,即便自己这个知州不在问题都不大,同知与通判,还有数位富户保证能把绯衣使伺候的明明白白的。
曹问之前因为自己兴修水利、广种庄稼的事儿对自己很有改观,怕绯衣使被赵方令等人哄了去,这才急吼吼的来通知自己,生怕自己因为落后赵方令等人一步而吃亏,这会子他又不跟自己讲什么名节了。
谢宣失笑的摇了摇头,站在大堂外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迈着四方步踏入堂中,他面上堆起歉意的微笑:“绯衣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着实失礼。”要说完全失礼倒也算不上,他提前派了人去城外迎候了,同知赵方令和通判许信义就是负责迎接绯衣使的官员。
绯衣使淡笑着回应:“无妨,谢知州接旨吧。”
谢宣立马行跪拜礼口中道:“臣纪州知州谢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谕:纪州所贡物产朕已知晓,甚好,着令纪州知州谢宣在城外特修一座御杏园专供御用,钦此。”绯衣使将圣旨卷好递到谢宣手上,而后又叮嘱道,“谢知州,既是御用之物,纪州甜杏可就不许民间再私植了。”
谢宣笑道:“下官明白。”
在场的众人闻言齐齐变了脸色,怎么……纪州甜杏成了贡品,反而倒私种不成了?!旁处也没听说有这样的道理啊,虽然明面上也是不许,可没有被特殊强调过,大家私下如何还如何的。
是的,旁处是没有这样的道理,谢宣特写密奏给东宫,让东宫下令加上的这一句,由绯衣使在宣读圣旨之后说出,旁人只会以为是官家的意思。
“不知谢知州可对御杏园选址之事有何章程?”绯衣使依例询问道。
“既是给禁中供应甜杏,自然是将选址定在纪州城最灵秀之地才好,绯衣使有所不知,纪州有座青狮山,其山麓风景靡丽,山青水秀若方外之地,此处产的甜杏比旁处产的更加个大,汁肉盈润,入口清甜,御杏园选址选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了。”谢宣一五一十的回道。
王善堂谦卑的站在众位官员身后,他闻言猛的抬起头来,朝谢宣瞥去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青狮山附近是好!但那里是他的私产啊!谢知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个劲儿的给赵方令递眼色,试图让赵方令替自己说几句话,哪成想赵方令自己的一双眼睛全黏在绯衣使身上,只俯首近前伺候的正欢呢,完全没接到王善堂求救的信号。
王善堂:“……”
却见绯衣使说:“如此甚好,有劳谢知州了。”
谢宣客气道:“今日使者舟车劳顿了半晌,想必已经神倦身乏了,使者不妨先去驿馆休息片刻,等申时的时候,下官在燕回楼设宴为绯衣使接风洗尘,待明日下官亲自带领使者去实地考察一番如何?”
绯衣使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赵方令忙不迭的把护送绯衣使回驿馆休息这活儿揽了下来,许信义也不甘示弱,二人一同将绯衣使送回驿馆,王善堂也紧紧跟在赵方令身后一同过去了。
谢宣见状勾了勾唇角,但笑不语。
一群人轰轰烈烈的离场,大堂内留下的人所剩无几,谢宣捧着圣旨回了后衙,一出门与他爹撞了个正着。
谢宣拍了拍胸口说道:“……阿爹,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谢壑压低声音说道:“如此神游物外,是在琢磨着算计谁呢,你这州衙里可没有简单人。”
谢宣笑道:“有的,爹,头脑简单的都是您的拥趸。”
“……”谢壑深吸一口气,这小王八蛋是在拐弯抹角的骂他傻吗?真是反了天了。
谢宣将圣旨安放妥当,然后去翻他爹给他带来的各色糕点和佐粥的甜酱菜,他蹲在行李旁说道:“晚上的宴席着实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我让后厨拿两个新蒸的饽饽来,就着阿娘给装的这些小菜先美美的吃上一顿垫垫肚子。”
谢壑不解,问道:“纪州的伙食这样差?”
谢宣摇摇头道:“非也,燕回楼的饭菜都是山珍海味,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贸贸然吃上那么一顿,油水太大,容易闹肚子。做惯了山猪,吃不了细糠。”
谢壑看着饽饽夹甜酱菜都吃的喷喷香的儿子,心中一时五味陈杂,宣儿在这里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喂喂,爹,你怎么总是苦瓜着脸?”谢宣将最后一口饽饽咽下,嘬了嘬手指头上的汤汁继续问道,“谁给你气受了?你这样回家容易让阿娘误会。”
谢壑将另一个饽饽塞给他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