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311)
谢壑说完之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李从庚深得他的真传,自然一下子便领悟到他的未尽之语,如果官家答应放一放打赏给宗室的钱,那新政之事谢壑当然可以牵这个头儿,然而官家当场拒了谢壑的提议,那新政之事饶是谢壑也推行不开,注定作筏子的结局,注定无谓的牺牲,那还要进行下去做什么?活腻了?
臣当然可以为君为国舍身取义,但不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舍身取义。
师徒二人相视一默,彼此心照不宣。
“兴庆使臣怕是有麻烦了,官家估计会以此作筏子,证明自己有掌控西北的能力,然后重新开启新政。”李从庚轻声道。
“既然那边敢派人来,就有此打算吧。”谢壑淡淡的说道。
李从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果然,自从宫宴上碰壁之后,齐璟消停了好大一阵子,明面上没有什么动作。但当他得知兴庆使臣送来的祭品中有纪州甜杏,心都要梗掉了。
纪州甜杏!又是纪州甜杏!又是纪州!如今当初父皇不将谢宣贬到梅州去,谢宣就不会死,谢宣不死,他此刻就不会如此被动,明面上做着帝王,实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如今如此想着,却不想自己当初怕得罪狠了皇帝,身为东宫太子却并未在谢宣私动官粮这件事上多言语。
朝中那些老臣最近亦不是很听他的话,而他自己的心腹尚且年轻,手段稚嫩且羽翼未丰,还需要一些时间成长。
千头万绪缠绕着他,每天一睁眼就能记起两库空虚的噩梦。
曾经为了这个位置,他汲汲营营,小心翼翼,用足了手段,心中渴望过千百次。
后来,他的兄弟一个个凋零了,他活到了最后,甚至活到了父皇驾崩,活到了自己成功登基,却发现自己实际进了另一个精致的牢笼,他需要铆足力气才能拖动牢笼分毫,或许拖动的这分毫也都是错觉罢了。
他望着窗外逐渐变黄的树叶,兀自发呆。
“陛下,兀目、西秦、高丽、东瀛等国的使臣将于今日相继请辞离开汴京。”底下的人来报。
齐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着礼部及鸿胪寺去办即可。”
“陛下,外使逐渐请辞了,内使离京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知制诰崔翟提醒道。
“别的还好,只是兴庆使臣远道而来,留他们在京中多住两日吧。”齐璟吩咐道。
啊这……
朝臣们屁股后面插个尾巴比千年的狐狸还精,都是聪明人,齐璟如此一来,基本都知道他要干嘛了。
软禁兴庆使臣,迫使闻人氏交出新安城来,只是这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谁甘心再吐出来?!
薛云疏见驿馆里其他使臣都陆陆续续的离京了,只有他们还在被鸿胪寺强留着,心中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在来之前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正碰着了倒也不慌。
不就是耗嘛,他奉陪到底,反正只是软禁,又不是关大牢里去,好吃好喝的他没什么不乐意的。
只是之后发生的事儿,让他颇为哭笑不得,有官员出面劝他在汴京为官都是最体面的利诱了,期间还有驿馆闹鬼趣闻,企图以神鬼之事恐吓他,逼迫他就范,他没再怕的,甚至想起来还有几分可笑,齐帝这些爪牙这是黔驴技穷了吗?
各种体面的,下三滥的招数都体验遍了,齐帝终于派了个正经人来和他谈判,到底怎样才肯归还新安城?
薛云疏直道:“那本来就是大齐的城池,平西王是大齐的藩王,有卫国戍边的责任,谈什么还不还呢?”
无论那些人说什么,他都油盐不进。
最后,他好似被逼的实在没招了,一口气狮子大开口道:“一千万两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城,如何?”
“你这是痴人说梦!”与他谈判的知制诰崔翟立马怒道。
“崔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我就说我不说我不说,你非得叫我说,我说了你又嘲讽我痴人说梦,这就不对了哦。”薛云疏委屈道。
“一千万两白银?张口就要了大齐大半年的国帑,当初兴建新安城也不过才花了二百万两,你这一千万两白银所凭依据是什么?”崔翟急言令色道。
薛云疏扭头对自己的副使说道:“田副使,你精通算学,不妨前去ῳ*Ɩ 给崔大人算算这笔账,咱们要这一千万两白银的依据是什么?”
“是,大人。”田副使也是个妙人,当即从自己袖中掏出个算盘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阵拨弄,边拨边说道,“新安城刚刚建好就被西秦人劫了去,等同于西秦人劫了二百万两白银,而兴庆军后来抢回了新安城,等同于替大齐赚回了这二百万两白银,现在你们想要回去,不能让兴庆军白跑这一趟,要个二百万两白银不过分吧。”
虽然崔翟等汴京官员不太赞同,但此时是在求人办事,也就捏鼻子认了,但另外的八百万两怎么来的?
田副使继续拨弄算盘说道:“新安城哪里都好,就是没有河流经过,这才让西秦人有机可乘,兴庆军接手之后开沟挖渠,从百里之外引了水源入城,损耗人力物力靡巨,共计有四百万两白银的花费,即便汴京想跟我们兴庆府丁是丁卯是卯的算计,那这部分花费就不能让兴庆府独自承担对吧?为了经营新安城,兴庆府可是拉了不小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