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352)
“安心在兴庆府待着,好好辅政,协助王爷劝课农桑。”谢宣嘱咐道。
薛云疏蔫巴巴的应了,虽然他最想跟着谢宣一起出门长见识,可谢宣不带他,一时心里失落极了。
就在准备出使的这段时间里,谢宣难得空闲,颇尽地主之谊带着迟意去熙州城逛逛。
这里也有几重山戏园子,甚至比汴京城的还要大,只是这里没有十分豪华的齐楚阁儿,戏台三面预留的空场很大,要比汴京的大得多。
来这里听戏的多是些平民百姓,他们或手里捧着瓜子或捧着炸三样,边津津有味的吃着,边摇头晃脑的听戏。
掌事一眼就看见了谢宣,忙迎上前来招呼道:“东家,怎么这次没带小公子来?”
“放他外祖父家了,那小子赖在兴庆且舍不得回来呢。”谢宣唠家常似的回应道。
掌事将他们引到楼上空闲的桌案旁,仔细问道:“还是老三样?”
谢宣摆了摆手说道:“今日带了友人来,菜上的齐全些吧,将咱们这的招牌上来。”
掌事忙点头道:“东家,您就瞧好吧,今日是七爷掌勺,您这朋友有口福了。”
管事下去后,没过多长时间,端盘的伙计就将一道道美味佳肴呈了上来。
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熙州多山地,这里的山珍要比旁的地方鲜美一些,而且正值时令,这桌席面便以山珍为主。
菜品十分丰富,迟意也见过汴京几重山的菜单,貌似是没有这么丰盛的。
迟意自斟了一杯杏花酒,自顾自的饮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朝楼下望去,见来听戏的人都是平民与乡绅共同混在一起的,谁先到的谁靠戏台子近一点儿,他不禁笑道:“看来你这戏园子也不赚钱嘛。”
“非也,非也,我这戏园子比汴京那个还要赚钱呢!”谢宣好整以暇的问道,“你不妨猜猜原因。”
迟意疑惑的看着谢宣,直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你又不搞噱头赚富人的钱,穷人才有多少钱?怎么可能比汴京的几重山还赚钱?”
谢宣不服气的说道:“这你就有失偏颇了,两家几重山路子不一样,汴京权贵遍地走,赚富人的钱比赚百姓的钱容易的多,汴京权贵攀比成风,多的是人愿意争一个好点儿的齐楚阁儿豪掷千金,只要汴京的几重山不断的抛出新噱头,就有人愿意为之买账。”
“但这里不一样,熙州是我的家乡,我愿这里喜欢听戏的百姓都有戏听,而不单单只唱富人爱听的戏,这里还不算最热闹的,最热闹的时候要数六月和九月的时候,镇上就会请唱大戏来庆祝丰收。”谢宣眉开眼笑道,“那时我和李从庚都是爱凑热闹的孩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李二叔便驾了家里的牛车带着我们去看戏凑热闹,我们人小挤不到前面去,李二叔是个魁梧的汉子,揽着我和李从庚一手托一个,我和李从庚坐在他的肩膀上看戏,一看看多半宿,看到我们小孩子都昏昏欲睡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做大梦,最后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齐皇欲行新政之法,朝中老臣并蔺祈都三缄其口,推脱不受命。”谢宣敛下眸中的神色说道,“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新政的最后机会已经随着五路伐西秦的失败而彻底消忙了,景元帝不就是看清了这一点儿郁郁而终的吗?说实话,蔺祈的新政已经很周全了,但实施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大齐积重难返,无人可回天。”
“我家左邻李从庚家第一次破家就是被青苗法害的,平心而论青苗法无论从景元帝看来还是从蔺祈看来,应该都是十分完美的,但熙州无数百姓却因此而破家,谁管了?朝廷噤若寒蝉,无辜百姓活该被搜刮,这个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最起码不是我想要的模样。”
“齐璟他们的江山社稷里不包括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李从庚的结局还算好的,没被青苗法饿死,没被蛮夷砍死,没被权贵害死,反而读了书,考取了功名,走上了仕途。熙州有太多的荒骨没有那样幸运,走不到那一步。”谢宣叹道,“谁又能保证家族富贵长留,永不败落呢。都有成为刀俎鱼肉的那一天,所以齐璟的要求,我并没有办法达到。”
迟意出身富贵,对于谢宣的凄哀并不是十分的感同身受,但他可以试着理解,沉默良久,他开口说道:“可是世上的君王不都这样吗?”
谢宣饮了一口杏花酒道:“致君尧舜,是我毕生追求。齐璟只会妇人之仁,不符合我的择君要求。我所追求的仁政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齐璟的仁政只是善待士大夫,却无底线的苛责百姓,带着这样枷锁的新政,莫说蔺祈想不出来,我也想不出来。不是我不帮他,是我们不合适。”
“那你为何还有跟着我回汴京?”迟意问道。
“去收汴京几重山的银款。”谢宣云淡风轻的说道,他望着楼下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后给迟意夹了一箸薯片,“这里的炸三样是汴京三分之一的价钱,保证每个走进戏园的百姓都买的起,熙州几重山的收入大头正是这炸三样,但凭这一项就能顶了汴京几重山的流水。”
“为何汴京不如此?”迟意纳闷道。
“好问题,从你见我第一面起到目前为止,就这个问题问的好。”谢宣笑道,“为何不让汴京的平头百姓也能毫无负担的走进几重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