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51)
柱子见谢家这边实在热闹,他爬上墙问道:“阿宣,你们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吃席来了。”谢宣神秘兮兮的说道。
柱子纳闷:“这不年不节,没婚没丧的吃什么席?”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席,有很多好吃的,你来不来?”谢宣问道。
“来!咱娘做好吃的,我必须得来!”柱子说着,小腿一迈,噌的一下子跨过墙头,跑到谢家这边来。
两个皮小子又凑到了一堆儿,一起瞄上了门外的那两匹高头大马,他们好奇的围着两匹马团团转,想骑又无从下手。
谢宣这孩子,打小就心眼多,看上什么东西,想方设法也要试一试,他嘚嘚嘚的跑到书房里大献殷勤,给裴逸安端茶倒水,给裴逸安揉肩捏背,搞得裴逸安一头雾水。
谢壑捏了捏眼角,将小兔崽子提到自己腿上问道:“你又想发什么坏?”
谢宣这才施施然说出自己的目的:“裴伯伯,你的大马真威风。”
裴逸安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道:“想骑?”
“嗯嗯嗯!”谢宣疯狂点头。
裴逸安哈哈大笑道:“走吧,伯伯带你去威风威风。”说着,他从谢壑怀里将小家伙抱走。
蔺冕和谢壑跟在后面,蔺冕不由笑道:“令郎十分可爱。”
谢壑微笑道:“被我和他阿娘惯的不成样子,见笑了。”
蔺冕不是没见过乡下的孩子,要么木讷要么顽劣,总是不那么讨喜,不像谢宣这般活泼机灵,莫说乡下的孩子,便是城里的孩子这么讨人喜欢的都少见,一想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倒也觉得正常。
关于谢壑的事情,他听裴逸安说过一些,对谢宣的来历也有了几分推敲,此事若打在别人身上,难免对谢宣有几分忌讳,但见谢壑绝无此意,甚至比一般父亲更加疼爱孩子,他倒真有些佩服起谢壑来了,对自己的糟糕境遇不迁怒无辜稚子,如此看来谢壑确实有君子之风。
也是,谢靡看不上的人那基本都是好人了,蔺冕如是想。
这时,出去推墙坯的军汉们也回来了,旁人不认识蔺冕,他们岂能不认识?!连忙过来行礼问候。
蔺冕摆了摆手道:“你们走亲,我来窜友,不是在军中,不必多礼。”
军汉们看向谢壑的眼神就更敬畏了,能和蔺文书交上朋友,厉害了。
他们转念又一想,谢家如今有蔺文书做靠山也不错,不用再担心谢家人丁单薄被人欺负了去。
只是他们暗地里将谢壑悄悄拉至一边,轻声问道:“郎君可知那蔺文书的来历?”
谢壑心中大致有些猜测,不过还是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听听别人怎么说?
领头的伍长悄声说道:“他是蔺相公的小儿子,不久前考中举人,到熙州军中历练来了。”
谢壑点点头,他猜蔺冕是蔺家人,没成想竟是蔺相公的幺子,考中举人便来军中历练,不骄不躁,十分务实,倒颇有几分乃父之风。
裴逸安在陪谢宣骑马,伍长悄悄跟谢壑说了几句话后,又领着军汉们去收拾谢家别的活儿。
此时前院中只留谢壑和蔺冕,蔺冕看着远处青山中夹杂着金灿灿的麦穗儿,迎风招展,一层层的麦浪铺陈开来,田野里有三五个农人在辛勤劳作。
蔺冕突然来了谈性,他问道:“临渊觉得朝中新政如何?”语气颇为骄傲,他显然很看好新政。
临渊是谢壑的字。
孰料谢壑轻叹一声道:“文书从县城到长留村,二十多里地的山路,想必沿途遇到不少丰收的老农。”
蔺冕点点头,不明所以。
“你可曾看到他们的脸上有笑容?”谢壑隐晦的问道,农民最盼望什么?最喜欢什么?最盼丰收,最喜丰收呀,可为什么到了丰收的时候,反而一脸呆讷,毫无喜色。
蔺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无法说出口,最后只道:“大齐不少士子反对新政,临渊也反对吗?”
谢壑摇了摇头道:“蔺相公的想法很好,我没必要反对。”
“那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在汴京府界都试行过,没有问题,可熙州田间的农人却在丰收时面无喜色?”蔺冕十分纠结道。
蔺冕问出这句话来,谢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几乎是世家公子的通病,他们生来富贵,不够接地气,即便是蔺家这种辈出能吏的清贵世家,与普通百姓之间也隔着一道鸿沟,彼此无法真正的理解。
蔺冕勤奋好学,刚刚中举就来到熙州军中,从小小的文书做起,开始磨炼,只是这便是底了吗?在普通士兵眼里,即便是小小文书那也是正经的军官,普通兵卒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存在。
但大齐的新政基础,却是田间的农人,屯田的军户,走街串巷的商贩。不知这些人的疾苦,便不知普通百姓的疾苦,不知普通百姓的疾苦便不知天下苍生的疾苦。
新政若与黎民百姓是割裂开来的,甚至是背道而驰的,新政便如空中楼阁一样不切实际,于百姓无利,于达官显贵也无利,这样的新政注定会失败。
谢壑沉思良久方道:“青苗法的初衷是好的,免去穷苦百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者灾荒年份,被无良富户盘剥导致的家破人亡之苦,我想蔺相公构想此法的时候并非是以汴京府界为范本,而是以宏县为范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