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齐紧绷在原地,看到一只裹着血液的软物,拖着血痕朝门边爬去。
“来。”俯身,暮绛雪撩袖落手,血物探出无数丝线,瞬间缠上他修长的中指,消失在皮肤中。
有躲藏在角落的宫婢没忍住,发出惊惧的干呕声。
暮绛雪动了动指,侧眸看向意识不清的圣德女帝,弯起唇角笑,“再不动手,她可就要死了。”
赵元齐握紧手中的剑,脸色青白咬紧牙关,像在做什么挣扎。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门外是重重叛军,名义上属于他赵元齐的叛军军队。
暮绛雪并未催促,静静等了片刻,发出那声让他提防的轻叹,“看来,你是想选长生。”
消失在指间的血蛊再次冒头,从暮绛雪的指腹探出细长狰狞的触手,眼看着他朝他走来,跟在赵元齐身后的司星挡到他面前,白着脸抓住他的手腕,“殿下。”
她眼中含着泪光,“动手吧。”
赵元齐眸中翻滚着各种情绪,他盯着司星,恶狠狠盯着她的脸,“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司星哽咽着点头,“我知道。”
但已经足够了。
早在赵元齐攻下王宫软禁圣德女帝时,她活下来的时间都是偷来的,都是赵元齐赌着性命留给她的,这或许也是圣德女帝肯放她回他身边的真正原因。
原来,圣德要早他们那么久看穿。
“殿下,动手吧。”泪水顺着脸颊滴滴掉落,司星闭上眼睛催促,“再不动手,就真的来不及了……”
赵元齐的手颤了。
若他还肯赌,若他当真舍不得司星,这个时候就该将手中剑横在暮绛雪的脖颈上,哪怕蜉蝣撼树,也该拼死一搏,赌那一线生机。
赵元齐想起了暗无天日的刑狱。
想起了那些残忍可怕刑罚、所谓的长生。
更想到了为帝后的至高尊荣。
“啊——”他举剑刺向了圣德女帝。
一剑又一剑,生怕人不是死在自己手中,捅穿了圣德的喉咙、心口、眼睛,在肆意喷洒的鲜血中,夺走了她最后的生命力。
随着圣德断气,司星身上出现对应的血窟窿,痛苦的捂住脖子。
“殿、殿下……”她朝着赵元齐伸手,试图迈步却跌倒在地,只能吃力朝着还在捅刺尸身的背影爬去,每艰难吐出一个字,就会溢出大口鲜血。
“此生,能遇见殿下……司星……无悔……”
赵元齐满脸鲜血,被她拉住了衣摆。
手中的动作停下,他跌跌撞撞回头,只看到司星的身体如沙般快速湮灭。最后一句,他听到司星说——
“我好爱你。”
砰——
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清脆的落地声,激起尘沙飘荡,化为一颗血色丹珠。
在暮绛雪平静的注视下,赵元齐缓缓抬手,将那枚以司星魂体化成的丹珠,张嘴吞入了腹中。血丹沉于他的血肉,融于他的腹中,又化为一只血色的异眼。
看着从身上涌出的丝丝妖力,赵元齐悲怆的神情开裂,咧出狰狞笑容。
“司星……”
“司星。”他喃喃喊着这个名字,似哭似笑,“你果然最爱我。”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爱,真的能够纯粹吗?
抚上指腹上的血蛊,暮绛雪弯起唇角,看向远处破烂不堪的尸S身,污血已经爬满了那件无数人奢求的龙袍。
他骗了他的师尊。
巫蛊族的血蛊不仅能救将死之人,也不会啃噬宿主的身体。
蛊虫入体,只会影响人的心智,让温和理智之人性情大变,失去自我,最终沦为一具为蛊主所控的傀儡。血蛊一日不取,蛊身便能多活一日,不老不死,不伤不痛,这难道不算是长生吗?
历代帝王追求的长生,如今暮绛雪愿主动送与赵元齐,可他宁可弑君吞噬爱人,也不肯要。
究竟是永失所爱可怕,还是清醒的长生更可怕呢?
暮绛雪想,赵元齐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答案。
.
当长穗再醒来时,已经不在笼中。
束缚在脖颈手脚的锁链已被摘除,她躺在铺着厚褥的床榻上,空气中弥漫着薄薄冷香。
是暮绛雪救下了她。
暮绛雪说,他在殿外跪了整夜,圣德女帝记念着她对北凉的付出,决定网开一面留她性命,由暮绛雪亲自看押在咸宁阁,此后不得自由。
长穗心知,女帝这是将她与暮绛雪绑在了一起,但凡她行差踏错,暮绛雪就要被罚,若是不想他受牵连,她只能被老老实实关着。
心如止水,长穗心中已经泛不起波澜,无所谓问着,“有说将我关在何处吗?还要不要拿锁链捆住我?”
暮绛雪覆上她勒出红痕的手腕,轻声道:“不需要的,我知道师尊为了我,会乖乖留在这里。”
为了不让他受罚,她也会自愿给自己套上枷锁,不挣扎。
长穗神情倦倦,“那这里是哪儿?”
暮绛雪回:“观星楼。”
这是长穗办公打坐的地方,咸宁阁重地。
得知不是什么秘牢暗室,长穗的脸色好了些,循风偏了偏头,“观星楼是咸宁阁的最高处,近可揽尽阁景,远可俯瞰王宫。选它当我的牢笼,不可惜吗?”
暮绛雪并未纠正牢笼二字,因为正如长穗说的,这是座没有笼杆的牢笼。
弯起唇角,他牵着长穗走到窗前,“这里灵气充沛,楼后便是花草园,有利于师尊休养。”
“看到了吗?”他推开了窗扇。
微凉的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花草梅香,隐有人声笑闹。长穗没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