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穗站在幽长的甬道尽头,因不远处烛火架燃尽熄灭的原因,大半身影都被拢在了黑暗中。也正是因此,刚刚换值的狱卫们误把长穗认成贼人,见她鬼鬼祟祟藏身牢门外,凶戾呵斥。
狱卫们拔刀的声音刺耳,长穗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后退。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撞入身后人的怀中。那人直接伸臂搂住她,明明长穗背身没有让他看到面容,他却好似笃定了她的身份。
“穗穗?”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伴随着牢房中血气的散出,长穗直觉危险。
心知眼下没了避让辩解的余地,她急中生智决定先发制人,没理慕厌雪而是冲着那群狱卫怒骂:“你们眼瞎吗?连本宫都认不出来?!”
随着火把的照近,长穗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狱卫们也看到了她身后之人。
几人吓得连忙跪地,被长穗不耐烦的挥退,她嘟嘟囔囔小声道:“吓死人了。”
刚刚她偷听的太投入,没察觉到狱卫的靠近,是真的有被吓到。
“等等。”她喊住匆忙离开的狱卫,指了指一旁熄灭的烛火台,“把火续上。”
她将自己表现的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偷听鬼祟的心虚,所以当慕厌雪问她,“怎么会来这?”
长穗扬着面容理直气壮,“本公主为何不能来?”
她拿捏着蛮横任性的尺度,明明矮慕厌雪半头,却端出居高临下的架子去掐他的下颌,“怎么,本宫不能来?”
“心虚了?”
她先一步怀疑他,“狱头说你下朝就来了这,先前夜不归宿也是躲在这借口办公!这里又脏又臭你来办哪门子公,我看你分明就是有事瞒我!”
说着,长穗凶巴巴推开慕厌雪,气势汹汹就要往牢房走,“我倒要看看,你在这里办什么公……”
她一把拉开牢门,是想借机看看牢房构造,也想看看刑部尚书被慕厌雪用了什么刑、现下是何惨状。
上一世的暮绛雪心狠手辣,是个不通人性的畜生,这一世的慕厌雪看似软弱无势处处受长穗欺迫,但长穗并未被他的伪装蒙骗,她太想撕开他皮下的真面,而她刚刚偷听到的内容,已经窥到他残忍的冰山一角。
“别看——”
可惜,不等长穗看清牢中景象,一只手自身后覆来,遮住她的双目后拉。长穗反应不及,跄踉了一步又栽回慕厌雪身上。
不是做戏,这下她是真的有些恼,“我凭什么不能看?!”
长穗试图去掰慕厌雪的手,生拉硬拽还打了几下,而慕厌雪好似没有知觉,覆在长穗双目上的手没有丝毫偏移,这种受控视盲的感觉将她拉回前世的失明,连带着慕厌雪的轻声低语都显得阴冷恐怖,他自身后拥着长穗哄道:“此处污秽,只有遭受重刑血肉模糊的犯人,会吓到你。”
长穗倒没想到,他会这般诚实。
想起刚刚听到的惨叫,又忆起上一世的暮绛雪,长穗绷着身体不松口,“若我偏要看呢?”
慕厌雪沉默下来。
原以为他会继续强势,可只是片刻,他便出声:“当真要看?”
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巨大刑架上,慕厌雪的瞳底映出捆绑在上鲜血淋漓的人影。得到长穗肯定的回答,他的手指微松缓慢下落,掌心扫过长穗翘长的眼睫,小指蹭过她的鼻尖,长穗听到他温吞道:“那便看罢。”
他只是个无权无势不受喜爱的驸马,长穗身为公主执着之事,他没有资格阻拦。
长穗的视线变得清明起来。
她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牢房中的景象。
然后,她的瞳眸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在看清束缚在刑架上的血人时,就连嘴巴都被吓得微微张开。脸上的血色寸寸流失,在最初的惊惧过后,一股恶心不适感冲上喉咙,长穗干呕一声捂住了嘴巴。
好似又重复了上一世的场景,失明的长穗在暗牢中“见”到了桓凌,亲耳听到了那些加诸在兄长身上的折磨,浑浑噩噩的她被暮绛雪抱出了牢房;这一世,长穗没有失明,她见到了受尽折磨的犯人也并非桓凌,甚至是个恶贯满盈的罪臣,可她依旧浑浑噩噩被慕厌雪抱出的牢房,有好一阵的思绪停摆空白。
“还好吗?”直到被安放到马车上,慕厌雪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脸颊,长穗才缓慢回过神来。
震恐过后,涌上心头的是无边愤怒,她一把打开慕厌雪的手,恶狠狠拽住他的衣襟,“你故意的?!”
故意佯装不让她看,故意又装出为难的姿态让她看到,最是故意暴露自己残忍狠辣的一面,以此用来震慑威胁长穗,让她惧他畏他不敢再欺辱作对。
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慕厌雪被她大力拉拽着,为了维持身形稳定,他的手臂撑在了长穗身侧,拉近的距离像是慕厌雪将长穗圈拢在怀中,可他确实绝对的弱势。
用清明的视线同长穗对视着,他有些无奈道:“是你要看的。”
确实是她吵着嚷着要看,怪不得慕厌雪,长穗无话可说。
最初的冲动过后,长穗的理智回归,心知眼下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她还需要继续做戏。冷哼一声,她似真似假的试探道:“本宫倒没想到,驸马还有如此狠辣厉害的一面,看来留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慕厌雪毫不心虚。
对比暮绛雪时极力伪装的善良无辜,没了师徒身份的压制,这一世的慕厌雪并不介意在长穗面前,暴b露一些自己的真性情,他平静解释着,“张德庸以审讯犯人为由肆虐施加酷刑,他编写出的《酷刑集册》,是蘸着人命写出,我只是让他尝尝他自己编写出来的酷刑,要说狠辣,这该按在张德庸张尚书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