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桓凌必死无疑。
“是我害了陛下,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您去送死,殿下,我今日来,是想劝您活下去……”
长穗已经听不清张伯仁在说什么了。
她呼吸急促心痛得厉害,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桓凌已死,还是死在他们最信任之人手中。
“不……”应该说,他是被慕厌雪害死的。在他以北凉使臣的名义踏入南荣时,便存了毒杀桓凌谋夺帝位的心思,而她,却执意选慕厌雪做驸马,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迈入南荣朝堂的机会,将他送到了桓凌面前。
说到底,还是她害死了桓凌。
“公子最初虽让我对陛下下毒,可后来不知何缘故,这道命令被取消了。”张伯仁的话又灌入耳中,“是后来……后来您日夜出入南风馆,闹得满城皆知,想来是惹怒了公子,他才会让我一剂猛药毁了陛下的身体。”
桓凌也并不是什么康健无病的好身体,他从娘胎带病自幼体弱,是张伯仁一直在为他调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桓凌的身体情况,不然也不会得他的信任。
就算没有慕厌雪的命令,以桓凌的身体情况,也活不过三十,他们只不过是利用那场小小咳疾,加速了他的死亡。
张伯仁说:“您与公子情浓之时,公子曾让我尽可能延缓陛下的毒发,他心中是有您的。”
“公子不喜血腥,对待无用或不喜之人,向来是直接赐死,从不会这般折磨见血,他是在给您留后悔的机会。”
长穗的脑袋越来越痛。
明明薄情夜的蛊药已被药香压下,这会不知因何原因,她浑身打颤直冒冷汗,张伯仁的声音在她耳边忽近忽远,尖锐的耳鸣出现时,耳边又陷入沉寂无声。
“一日夫妻百日恩,公子是您的夫君啊……”
“没了陛下撑腰,以后您依仗的只有公子,您唤他一声夫君,他定舍不舍杀你……”
当她能重新听到声音时,耳边是张伯仁接连不断地劝说,他悲悯道:“要被千刀万剐啊,那该是多痛,您从小被陛下娇宠长大,如今南荣局势大变……就对公子服个软吧。”
“哪怕没了夫妻情分,日后您安分度日,公子定不会为难您。”
“滚……滚开。”长穗吃力呢喃着,想要让张伯仁闭嘴。
只是她声音太小了,张伯仁并没有听到,见长穗趴卧在地肩膀颤动,以为她在抽噎痛哭。
“话尽于此。”张伯仁扶着牢门缓缓站起身,“殿下好自为之,还望不要拿性命来赌气。”
心中又怒又痛,长穗难受到满地打滚。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她用力攥着暗红色泽的斩情扣,失去意识前一遍遍念着慕厌雪的名字,却不知自己因何而念。
为什么。
她明明早已对暮绛雪绝望,为何在得知慕厌雪的所作所为时,依旧会觉得痛苦难解。她还以为,以为……
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长穗陷入无边炼狱中想——
是不是杀了慕厌雪,她就不会痛了。
“……”
“……”
慕厌雪枯坐了整夜。
知柏推门进来时,他才恍惚发现天亮了。
见他坐在窗前维持着知柏离开时的姿势,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知柏愣了下,“公子一夜未睡?”
慕厌雪颤了颤眼睫,不答反问:“行刑了吗?”
知柏本是进来报元崎逃狱一事,闻言反应了一瞬,忙回:“刽子手都已就位,还需等一炷香的时辰,才可行刑。”
慕厌雪扯了扯唇角,“杀人还需挑时辰?”
“也好。”起身,脱下身上的脏衣,他拖着僵硬发麻的身体走到屏风前,随意给自己披了件干净衣服。
他本不打算再见长穗了。
不过想了整夜,他想,长穗总归是他曾爱过的人,就算不喜血腥,他也该亲手活刮送她上路。
他爱过的人,就算如今恨了不爱了,也该死在他手中。
一炷香,刚好够他到达刑狱。
当他推开石室的牢门时,里面已经摆好巨大的刑架,一旁放置着数个叠起的铜盆,密密麻麻的刀具成排铺在桌面,有些染着血锈脏污看不出原色,腥气浓郁。
香炉中的香马上燃到尽头。
慕厌雪看向窝坐在角落的长穗,她安安静静抱膝垂面,对于即将到来的酷刑无动于衷,好像也并不在意最终行刑的人是谁。
就是不知一会刀削在她身上,她还能不能维持此刻的平静,慕厌雪感受到血液的沸腾,是本性中的摧毁欲被唤醒,他垂落眼睫不再看长穗,挽袖将手浸泡在清水中。
“时辰到了。”冷淡的嗓音不带情绪,示意长穗自己过来躺下。
然而等他一根根将手指清洗干净,回身却发现,长穗仍窝坐在原地没动。
“你是自己过来躺下,还是我让人过去绑你?”慕厌雪微微眯眸。
等了片刻,见长穗依旧没动作,他不耐擦干手指,命侯在一旁的刽子手们过去抓人。不管长穗是怕了还是后悔了,他下定的杀令都不会更改,今日,长穗必须死。
“不要不要……放开我……”忽然,惊恐的叫喊传遍石室,“啊——”
就算是慕厌雪拿骨刺吓唬她时,她都没有发出这般刺耳的叫喊,她挣扎着去打刽子手们的抓来的手,又哭又闹窝在角落不肯离开,如同孩子般哭得好大声。
慕厌雪瞳色一冷,“放开她。”
刽子手们刚刚松手,哭喊着的少女便从他们臂弯冲出,跌跌撞撞跑向石室正中的玄衣公子。
她扑到慕厌雪怀中,浑身发抖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满脸的泪水哭得狼狈,只有连着哭了整晚,才会把眼皮哭红哭肿,哭成这般狼狈的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