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厌雪人呢?”长穗没有接萧祯送来的血莲丹。
萧祯极不适应恢复记忆的长穗,像是雾里看花忽然有了距离感,尽管她与长穗从不亲近。
“大人他……”支支吾吾好半天,萧祯只憋出两字:“在忙。”
“忙什么?”什么事能忙到近半个月不现身?他究竟是忙,还是在故意躲她?
萧祯实在不知怎么回,只能挑着安全答案道:“大人在寻双生。”
这确实不是假话,慕厌雪“消失”的这些天里,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寻找双生蛇的下落,据说已经找到了,只是不知因何,暂时拿不到。
生怕长穗继续追问,她将血莲丹从白瓷瓶中倒出,递到长穗面前,“殿下还是快将血莲丹服下吧,生死恨发作会有性命之忧。”
看着掌心中那颗暗红的丹药,长穗眸光微闪,不受控制想起慕厌雪用冰原血蛭取心头血的画面。手指蜷缩,她别开面容,没说会吃也没说不吃,“先放这吧。”
“可是……”萧祯为难,“大人命令我……必须要盯着您服下血莲丹。”
他倒是了解她。
长穗冷笑,“既然信不过我,他为何不来亲自盯着我?”
没再为难萧祯,她将血莲丹接过捂唇吞下,做出吞咽的动作。一等萧祯离开,血色丹药顺着衣袖滑出,重新落回长穗的掌心。
她知道自己没几天能活了,需要靠慕厌雪的心头血续命,也清楚的记得,慕厌雪为了帮她续命付出了什么。正是因此,她才没有立场继续服药。
本就恩怨难分,何必再增负疚。
她受不起慕厌雪的舍命情深,也终是给不了他所求之爱。倒不如……
看着腕间逐渐清晰的毒纹,长穗将血莲丹塞回了瓷瓶中,藏在了花盆土底。
午后,阴云蔽日,刮起了大风。
长穗以闷暗为由,顶着凉风在长廊中透气,看似是在散步,实则在观察岁安宫中的守卫布防,大多数鬼面人都隐在暗处,想要探查他们的人数分布,实非易事,需要她一点点摸索。
走至一处偏僻角落,长穗四处都没看到人影,那里院墙低矮,还有一座假山,若能踩着假山上墙,说不定能翻出岁安宫。
正要靠近查看,她突然听到有人小声道:“真的要用这么多钱吗……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假山的凹洞中,两个宫婢头对头清算着财物,年纪稍长的宫婢道:“我的全部家当也都给出去了,还多搭了一对镯子,那还是我娘留给我的呢。”
“只要能出宫,再多钱我也愿意给!”
小宫婢愁闷道:“一定要逃出宫吗?万一……咱们胜了呢?”
“哪还有万一!”另一名宫婢忿忿道:“南荣王军节节退败,现在朝中纷议皆对慕大人不满,他一连数次下达错误指令,害南荣短短时日就连失了两城,明显居心不良!”
“可是……慕大人让北凉军攻入南荣,对他有什么好处呀?”
“这谁知道,他本就是北凉人,说不定想助北凉吞并南荣,回北凉做两国帝王呢。”
“反正小泉子告诉我,楼大人在朝堂指责他一直与北凉通信勾结,好多大人都信了。现在兵权在慕厌雪手中握着,他若想从中作梗,南荣必输无疑,到时北凉大军攻入王宫,最倒霉的就是咱们。”
“你到底跟不跟着我跑,你不跑我就自己逃……”
后面的话,长穗没有听。
不想给两个小丫头惹麻烦,她轻手轻脚离开,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对话。
南荣王军节节退败,已经连弃两城?楼长风说慕厌雪一直在与北凉书信勾结??他想让北凉吞并南荣???
这场两国之战,早在长穗记忆错乱时就已开打,一直是南荣王军占上风。怎么短短几日,就成了北凉压境逼的南荣败退,以南荣的军力……不应该啊。
长穗并不信这是慕厌雪故意为之,若他想让北凉胜,根本无需派兵增援边境,只需只手遮天隐瞒边境战乱,北凉早几个月就能攻入南荣。
既然慕厌雪不想让南荣败,那现在的局面又是因何?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究竟想做什么。
长穗忧心忡忡的回了房间,看到摆在窗边的盆栽,她忽然想起萧祯的话,萧祯说,慕厌雪在为她寻双生,而双生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北凉。几乎是同一时间,长穗想到庙会那张拙劣的刺杀试探,元崎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
……指挥北凉攻打南荣的人,是元崎。
……长穗所中的生死恨,是元崎逃出牢狱前喂她服下,不久前,她在岁安宫中遇到了绿珠。
【世间权术,无非豪赌,我虽输了一场,但我不信我会一直输。】
【长穗,我赌他杀不了你。】
想着元崎那日说过的话,再将眼前种种串成线索,引导长穗组成模糊真相,长穗脸色发白,生出极为不好的预感。
“不,不会的……”长穗安抚着自己,事情不会糟糕的那种地步。
轰——
外面起了干雷,乌云彻底笼罩日光,一场秋雨随之而来。
因没有服用血莲丹,长穗体内的生死恨失了压制,毒纹肆意蔓延逐渐凝出血雪轮廓,有黑气在她薄薄的皮肤中蹿动,像游于血液中的蛊虫,时隐时现,所过之处又痛又痒,折磨的长穗紧咬唇齿,恨不能把皮肤挠下一层皮。
生死恨的毒发极为蔓延,长穗生怕被人察觉,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借着淅沥雨声,在榻上痛到颤栗打滚,手臂上留下数道血淋淋的抓痕。
等疼痛缓退,她像是蜕了层皮,浑身汗湿黏腻,却撑不起丝毫的力气沐浴换衣。神思游离不清,长穗软在榻上眼皮沉重,很快陷入沉睡,又或者说是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