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办法不害怕。
就如“暮绛雪”说的那般,他们违逆了天道,他们都是罪人。
不管他们在尘世的身份如何改变,慕厌雪也好,雪十一也罢,本质上都是暮绛雪,是三跪九叩得天地见证拜她为师的徒弟。师徒相恋,有悖人伦天道唾弃,何况她还是由天地孕化的自然灵体,如今竟妄图嫁徒弟为妻,如何不算是同天威对抗。
她没有暮绛雪同天道对抗的实力,她受天地恩惠化生,也是最没资格对抗天道的灵种,所以从初次得知暮绛雪对她的心意时,不管她心中到底有没有爱,都必须决绝斩断他的情缘。
长穗一步步后退,暮绛雪步步紧逼,他们历经一世又一世,净渡恶魂是假,报复虐n杀是假,暮绛雪用一种又一种错误的方式,来证明着自己的真心,也用一世又一世的刻骨死局,寻找爱她的正确方式。这一世良善学会爱人的雪十一,是他们用几世血恨换来的,长穗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对暮绛雪有恨,却也再难拒绝他。
她能怎么做呢?
她还能怎么做。
长穗已经将此生最坏最心狠的自己给了他,可是暮绛雪还是爱她啊,她究竟还要怎样抽离扭曲自己去拒绝孽徒的爱,有时她也会想,世间情爱,一定要分三六九等可与不可吗?
她与暮绛雪相恋,在不伤及无辜之人的情况下,就这么不容天地吗?
可现实是,暮绛雪错了,她也错了,因这不容于世的爱,他们伤害了太多太多人,长穗至今都无力偿还。
轰——
天雷劈下的瞬间,长穗颤栗着呜咽出声,手中铜镜砸落在地,做好了会被天罚的准备。
就在这时,有人扑罩在她的身上,那人用手臂紧紧拥住她,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挡在她的身前,用后背帮她抵御天雷的劈罚,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怕。”
穗穗,不要怕。
那群修士说的没有错,他担着道子之名就要尽守护苍生之责,哪怕从未有人问他一句是否甘愿。他不去祸害天地,不能为了那群修士口中的小爱引天下大乱,不愿让长穗因他冠上红颜祸妖之名,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长穗死在天雷下。
唯一的万全之策,便是陪长穗一起死。
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别怕……不要怕……”看着长穗惊吓到泛金的湿润眼瞳,雪十一低低安抚她,“穗穗,我来陪你了。”
长穗蜷缩在他的怀中,法阵中的天雷持续劈落,震耳欲聋不知落在了何处,“雪十一……”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长穗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到手指苍白泛红,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雪十一,是你吗?”
是他来找她了吗?
“是我。”
雪十一反扣住她的双手,十指交缠用力握紧,疼惜亲吻过她的眼睛,带着颤音,“我来晚了。”
雪十一来晚了。
但好在,还不算太晚。
他在长穗身上撑出薄薄的结界,确保她不会被天雷劈到。雪十一抱着她,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将人死死扣锁在怀,交颈相拥。
雪十一从未如此颓败无力过。
他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了长穗,也将最无用的自己献给了她。只要一想到他废物到连爱人都救不了,他就窒痛难忍喘息不能,所有的阴暗情绪扩散,他恨不能撕裂天地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凭什么。
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为了天地牺牲所爱,凭什么要为不相干的蝼蚁甘愿变成废物,天地给了他什么?那群蝼蚁又为他们付出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和长穗走到这一步,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直面死亡,雪十一发现自己还不想死,更不想让长穗死。
他不愿同长穗为了蝼蚁葬送在天雷中,想要与长穗长长久久在一起,活着在一起。
种种的负面情绪叠加,叫嚣着寻找出口与天地对抗,雪十一收拢力道将长穗越抱越紧,额心烫到刺痛,感觉有什么东西似要破体觉醒。
“雪十一。”耳边忽然传来长穗的轻唤。
在雪十一出现在她眼前的那刻,雷声渐止,长穗发现,自己还是很怕,又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呼吸着他身上浅淡的雪香,长穗暴走的情绪得到安抚,她将面容抵在他的怀中,用力回抱住他,“此刻有你……真好……”
他来的不晚,而是刚刚好。
雪十一的出现,让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在记忆深处扒出暮绛雪曾对她许下的誓言,【或许无人敢一直坚定的选择你,但我可以。】
他一次又一次用行动告诉她,无论在何种境地,他都会无条件拥抱她。
【我可以永远选择你信任你,无条件站在你身边,而你总有千百万般不得已的借口将我抛弃,师尊,你告诉我,这对我公平吗?】
暮绛雪泣血的字句仿若昨日,长穗想,她确实该公平一些。
察觉到雪十一的不对劲,她抽了抽鼻子,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反过来安抚他,“我们……就这样死在一起,也挺好……”
雪十一已经被她唤回神智,低眸看着怀中人,他帮她撩开碎发,温柔发问:“活着,太累了吗?”
长穗很轻很迟地点着头,“真希望天雷能劈死我们这两个祸害。”
这样暮绛雪就不会为了她再逆天祸世,她也不必摇摆在天道与真心之间,受尽折磨。雪十一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他愿意助长穗达成所愿,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