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辛苦你了。”
“……”
暮绛雪没有骗长穗,他帮她复原了灵洲界。
长穗记得,她戴着斩情扣跃入虚空漩涡时,灵洲界已经崩成一片废墟。
当时的天空是暗沉的红,满目疮痍遍布虚洞,红雪不止,在寸草不生的地面覆盖厚厚一层,数不清的生灵化为魂灵躲藏在不透光的角落,它们痛苦哀泣,祈求着长穗拯救……她快要被逼疯了。
可以说,暮绛雪所谓的赌约给了她一线生机,跃去凡尘的历劫不是磨难,于她而言是救赎喘息。长穗一直奔着救回灵洲界在凡尘活着,就如暮绛雪所说的那般,她没有选择,只能信他,不信,便是真正的绝望深渊。
在凡尘的第一世,哪怕记忆缺失,每到雪日她还是会梦魇惊恐,她被灵洲界的崩塌压弯了脊梁,根本承受不住失败的后果,所以第二世的她,是偏执扭曲的,在不知不觉间被执念魔障,恶毒又狰狞,折磨慕厌雪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
若非衡老的点拨,长穗想,她是撑不到第三世与雪十一的相守。
“明明……”仰头看着头顶的蔚蓝天空,长穗不确信的伸手去抓,感受到了暖洋洋的阳光,再也不是覆灭后的腥戾寒风。
明明他们的赌约,在第二世就已经结束了。
与雪十一的再重逢,长穗一直是随心而为,之所以答应同他在一起,是两世磨难后的摆烂妥协,也是执念消散后对感情的正视,她也想知道,暮绛雪究竟可以为她做到什么地步,而她又为他能做到哪一步。
……怎么就,任务完成了呢?
他们那一世,究竟哪里来的任务。
桓凌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初初醒来,她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桓凌搀扶着行走。作为他们三世的旁观者,他算得上最清醒的人,“我想,暮绛雪所求之愿,一直是你。”
在长穗跳入虚空漩涡之时,暮绛雪便说,赌约是爱。
第一世,暮绛雪将北凉搅得民不聊生,夺了她的权污了她的名执意要娶她,末了却说,只要长穗肯爱他,他愿永不为恶还天下太平。长穗怎么敢信?
所以城墙枯骨挂,是她对暮绛雪的恶意羞辱,一死一伤赌约止,长穗的任务只能失败。
第二世同样如此。
暮绛雪是以“恨”为借口,在向长穗证明慕厌雪的爱,而长穗被恨字蒙了心,自以为在戏耍羞辱慕厌雪,反被暮绛雪耍弄报复。
慕厌雪何其聪明,在长穗失忆期间,她透露了太多傻话被他听入心里,他该是猜到了什么,又或者想起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说,给他一些时间,她想要的他都会还给她,然而长穗依旧没有相信,于是漠北碎魂,长穗的任务画上血腥句点,从一开始就失败的彻底。
无论在哪一世,无论他做了什么,她又是何身份,暮绛雪所求的一直是她,他已经用两世的惨烈证明了真心,所以第三世,不需要再说任何。
在长穗点头正视感情时,暮绛雪的目的就达到了。当长穗顶着天罚还愿意嫁给他时,他们的赌约,就已经作废。
【我把灵洲界还给你。】
【你,自由了。】
虽然暮绛雪一直说,只要她完成赌约,就帮她救回灵洲界,可他一直没说过要如何救,长穗也不敢问。她以为的拯救,是开启逆转法阵回到某个时间节点,又或是驱散血云煞气,未曾想他的“还”会这么彻底,就真的将她记忆中的灵洲界还了回来。
红雪消,血云散,破败的虚洞天空被复原如初,璀璨的烈阳融化沉寂血雪,天地间重新恢复生机灵气,所有被暮绛雪抹杀的生灵重化魂体,他们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梦醒了,他们毫发无损。
虽然灵洲界回来了,所有死去的生灵也重新复活,但他们都还记得暮绛雪,记得长穗那个叛逃师门覆灭灵洲界的恶种,他们甚至记得自己是怎样死在他手中的。烧毁的宗门,折断的神器,都在提醒着他们,那些不是噩梦,是真实存在过的覆灭现实,是长穗让他们死而复生,终止了梦魇。
“那暮绛雪……”长穗的身体轻飘飘的,总觉得此时看到、听到的都美好的不够真实。
是桓凌的话将她拉回地面,“他消失了。”
“灵洲界复原后,他就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桓凌不是没试过寻找,然而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追踪不到暮绛雪的气息,他好像随着灵洲界的恢复,湮灭在了天地。
“还有一件事……”桓凌不知该不该说,在犹豫片刻后,他道:“灵洲界的人,正在遗忘他。”
除了一些修为高深的大能,灵洲界大部分的人在重生后,虽一开始对暮绛雪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但在一段时间后,有关覆灭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逐渐记不清暮绛雪的名字,只知长穗有个孽徒。
到了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模糊了覆灭的记忆,只记得隐约有这么个事,却分不清是否真实存在,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灵洲界的人,正在忘记暮绛雪的存在,灵洲界,企图抹杀他存在过的痕迹。
当一个人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便是真正的死亡。
“怎么会这样……”长穗不敢相信。
起初桓凌也不敢信,直到长老在整理神剑宗名册时,忽然问还凌,“穗穗何时收过一个徒弟?”
“暮绛雪……好陌生的名字。”
也有大能没有被抹杀记忆,对这一现象同样觉得离奇,为此,他们保有记忆的人还特意商讨过此事,不愿忘记灭世羞辱的人还特意将此事件记录编辑成册,却被人当做话本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