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穗回头,看到暮绛雪站在她的身后,一袭白衣覆雪,像是一路踏雪而来,在外面待了很久。
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暮绛雪微微挑眉,抬腕晃了晃手中的竹篮,“花草园有几朵幽昙开了,我摘来为师尊做糕点。”
长穗不太信服,“就非要这大半夜的摘吗?”
暮绛雪笑了声:“它们选择在半夜开,徒儿也没有办法呢。”
“那你怎知它们今晚会开?你派人在那里守着?”
“那倒没有。”暮绛雪像是听不出长穗话中的审问,平静解释:“睡不着出去走走,碰巧遇上了而已。”
他拎着竹篮走近,让长穗看到了竹篮中的幽昙,话题一转,“师尊怎么会来我这?”
若是无事,长穗可从不会主动来找他。
长穗像是被他提醒了什么,暂时压下他半夜不在的疑惑,她抬起面容对暮绛雪笑了笑,“我也是睡不着随便走走,刚巧就走到了你这儿,便过来看看。”
长穗改变了主意。
她想,若暮绛雪没有骗她,那他所谓的睡不着出来走走,便是在介心她要成婚的事,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并未接受。若真是如此,她跑过来直接把那些话撂给他,倒显得敷衍干巴,暮绛雪听后也未必会信。
要想个能让他感受到自己心意的法子。
注意到他肩膀的落雪,长穗眼睛一眨,忽然靠近,主动帮他将落雪拂去。
“外面是不是很冷呀?”她关心道。
暮绛雪身形一顿,掀眸看向长穗,抬手抓住她的细腕从肩头拉下,没放开,又张开手指将她的手裹入掌心。
在长穗茫然的神情下,暮绛雪拉着她往房中走,“徒儿不冷,倒是师尊,在这里等我这么久,冻坏了吧。”
“没有没有。”长穗不习惯被人这么牵着,有些挣扎。
暮绛雪紧抓着不放,掌心的温度烫到她冰凉的手背,“没有吗?”
他将长穗推坐在窗榻上,俯身靠近悠悠道:“师尊的手很冰呢。”
放开长穗的手,他又碰了下长穗的眼尾,脸颊,笑了声:“脸也很冰,我帮师尊暖暖。”
“不用了——”长穗偏头推开他,若不是本着开导他的意图来的,她早就因暮绛雪的动手动脚甩脸子走了。
究竟在哪学来的坏毛病,这么久都改不掉。
既然来都来了,长穗自然不能无功而返,她想了想,先借口同暮绛雪下棋联络感情,又撺掇他饮了几口酒。
棋盘铺在桌上,黑白各守一方胜负难辨,香炉中飘出清幽的雪海香。借着微醺之感,长穗问暮绛雪,“我要成婚了,你会不高兴吗?”
暮绛雪白皙的脸颊起了一层薄红,蔓延入脖颈内,指间捏着翠玉的瓷盏,他微微垂下眼眸,“师尊会在意我的感受吗?”
“当然会在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穗吐字清晰,“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呀。”
“我怎么会不在意呢?”
磨蹭了一整夜,眼看着时辰快到了,长穗跄踉了一步站起身,主动去拉暮绛雪的手臂,“走啊。”
暮绛雪坐在未动,“去哪?”
长穗双颊已经红透,弯着笑眼道:“带你去看日出。”
外面还在下雪,起着朦胧雾气,其实看不太清楚日出。长穗带着暮绛雪跃上屋顶,想要施术扫清这些雾气,但作用不大。
她叹了声气,只能与暮绛雪肩并着肩,观赏云雾之下若隐若现的晖光。
“真好看。”白雪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仿若未察,望着天边轻声道:“暮绛雪,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后的我,都能同你坐在这里一起看日出,很多东西并不会改变。”
就如同她还是他的师尊,他还是她的徒弟。
借着她辛苦制造的氛围美景,长穗将那些话说了出来,故作醉酒靠在了他的身边,低喃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不会离开你。”
所以,不要做出灵洲界那些坏事了,就这么善良温和走完这一世,让一切回到原点。
暮绛雪没有说话。
他没有看长穗,也没有拆穿她故作醉酒说出的‘真心话’,只是淡漠望着隐在云雾里的浅淡光芒,试图抬手去抓。
五指并拢,他抓到的只有一团空气,没办法定格永久的日出,也留不住此刻的长穗。
“真的,不会离开我吗?”暮绛雪低眸,帮她拂去发上的碎雪。
长穗轻哼一声,将面容埋入他的手臂,嗓音模糊又沉闷,“不会的,我不会,食言……”
是吗?
暮绛雪想起昨日的梅林,他的小师尊愁容满面,希望他能理解她的逼不得已,又信誓旦旦对他说,待到一切结束会和离。可是,如何才算是结束?她又会不会有新的逼不得已需要他来谅解?
不久前,他的小师尊才同他说过,她不会嫁给赵元凌的。
轻轻闭上眼睛,暮绛雪恍惚又想起很多年前,长穗刚刚收他当徒弟的时候,他曾满怀占有欲的问她:【师尊待我……能比待他好吗?】
长穗回给他的是:【任何人!在为师心里任何人都不如你重要!今后我会将你当成眼珠子看待,让你日日跟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若做不到呢?
【我要是待不好你或是违背了今日的誓言,就让我瞎掉一双眼睛好了吗?】
暮绛雪无声地笑了。
他的小师尊眼睛还在,可誓言却已违背了一次又一次,他所求的独一无二,她一次都未做到过。
“何须那么麻烦呢?”暮绛雪将他的师尊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