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雨(96)
“迟早得会,成年了怕什么,以后饭局少不了给领导敬酒。”男人催她:“快喝快喝。”
女孩皱着鼻子喝完,喉咙弥漫着甜辣感。
不好喝,不喜欢。
她想。
适时,刘教授发话:“宋先生郑女士,你们的想法我大致了解过了,但我觉得你们的女儿非常优秀,拿过不少竞赛的金奖,平时测验又在全省数一数二的崇中名列前茅,或许是不是该相信她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考上我们景大呢。”
“景大是国内最顶尖的学府,能从景大毕业等于人生已经成功了大半啊!我们也是买个保险,晚晚她成绩忽上忽下的,每逢大考就掉链子,估计这次也一样。”郑珈音腆笑,“一模十几名,二模才第五名,哪够得上景大呀,我啊就这么一个愿望,您让上头通融通融,而且孩子啊非你们景大金融系不去。要是觉得麻烦,把她塞进中外合作的班级也行,反正也挂了景大的头衔嘛。”
玻璃高脚杯掷在地上,脆生生的崩裂成碎片,如悍雷乍响,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众人一颤,宋惊晚已经站起来。“谢谢。”她手背青筋在鼓动,“我不需要。”
“说什么呢!爸爸妈妈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么?”
女孩打断,红着眼。
“你们用不着这么羞辱我。”
她重重地摔门离开。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郑珈音忙打圆场:“刘教授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女儿从小宠坏了,惯得没规矩,您多见谅,我回去仔细仔细说教她,您别在意。”
“宠?”
宋桥冷冷插嘴:“妈,你从小到大管过她么。”
出了饭店,宋惊晚独自走在无人的大街。
月明星稀灯影幢幢,她拖着步子,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没想到,判定自己失败的不是七月中旬的录取通知书,而是双亲。她明明都还没参加考试,母亲已经急不可耐地疏通关系、牵线搭桥,笃定她绝对考不进景大,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肯相信我,为什么永远都在贬低我看轻我,为什么永不知足,从来都不肯夸奖我。
少女低头抹着泪水,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
“喂。”
声音慢悠悠的由远及近,宋惊晚回头,看见段鹤蹬着自行车,停到自己面前,“我靠”
他瞪圆眼睛。
“你在哭吗?”
她不回答,梗着脖子快跑,被自行车三两下追上。“你的摩托呢。”
“没收了。”
提起摩托,心又在滴血,“我妈说高考完还我。”
“载你回家吧,否则你得走到半夜。”他道。
确实。
宋惊晚犹豫了会儿,才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这辆自行车是段鹤妈妈的老古董,车篮车座都生了锈,尤其现在多载了个人,仿佛七老八十的爷爷拄拐杖吭哧吭哧地走路,链条咯吱咯吱的像卡痰,随时会散架似的。宋惊晚提心吊胆地揪着他衣袂,十分十分后悔,为什么答应搭这趟便车。
“拉风摩托爆改民国自行车。”终于度过了下坡,她呼气:“没想到你也挺听妈妈的话。”
“她担心我骑摩托出什么意外影响高考,毕竟你好不容易把我调教成能读本科的料。”
宋惊晚干笑。
段鹤稍稍侧头瞅了眼她,道:“你刚刚哭什么呢?”
宋惊晚回答没什么。“跟爸妈......吵架了。”
“哦,那不很正常,我也经常跟我妈吵,第二天就忘了。”段鹤说。
“你会讨厌你妈妈吗?”
她突然问。
男生沉默片刻。
“偶尔会。”
他坦白。
“我妈唠叨起来比紧箍咒都折磨,而且管这管那,不过我没心没肺、脸皮够厚,事儿过了就结了,何况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了。”他不避讳:“我爸很早以前跳楼自/杀了,所以我十一岁起就跟着我妈生活,我妈只有我、我也只有我妈。”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讨厌妈妈。”宋惊晚喃喃:“我不想见到她,却又希望她能够关心我,摸摸我的脸,我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可她总是残忍地扼杀所有可能性,说着为我付出,却不肯相信我,宁愿去做不公正的事情。”
“令自己难受的话不听就好了。”段鹤说:“什么话都过脑子,什么话都放进心里细细咀嚼,未免太累了,可以偶尔把耳朵关起来,反正我们在叛逆期不是吗。”
话糙理不糙,宋惊晚被逗笑。
耳膜瘙痒一瞬,少年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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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
她笑答。
段鹤不免走了会神,下一刻,急剎车。宋惊晚反应不及,因惯性猛撞到段鹤后背,结结实实地落了疼。他停车,单腿撑地,眯着眼睛打量车前的少年,那少年也在扫视他。
“会不会骑?”
这话戾气挺重。
宋惊晚摸着脑壳从后面探头,正正跟谌降对上视线,他大概在嚼糖,脸颊轻微的动,眼神淡漠。
感觉某场战争一触即发,女孩跳下车,朝段鹤道谢:“我到家了先回去,拜拜。”但谌降只听得完她说谢谢两字,特别酷地转身回昆梧,宋惊晚跟在后边,跟着他进电梯,见他嘴里的糖嚼了百八十遍还没咽下去,甚至越嚼越带劲,不说话,背对着少女插兜,拽拽的。
“你才下楼就回家?”她疑惑,“你原本下去干嘛?”
谌降按了楼层按钮,说:“吃饭。”
“饭呢?”
“饱了。”
气饱的。
宋惊晚哦了一声:“那你帮我点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