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271)
正院的廊下挂着一对一对的灯笼,银白的月光照进院里,同昏黄的灯火一掺,照得院中每一个人都神情畅快。
家宴将散时,角门处传来很有耐心的敲门声,细细密密的,隔得太远,不像敲门声,倒像是心跳声漏出来了。
明宝盈夜里还想看一本书,是唯一一个没有吃酒的大人,便提着一盏灯笼去开门。
隔着门她问了一声,“谁家叫门。”
门外人温声说:“孟容川。”
明宝盈将门打开几寸,孟容川就站在月里,他没有提灯,是循着月色走过来的,他足边有一大摞的书,书下垫着一张帕子。
“这些我让方四娘子替我寄来的书,昨日刚去驿馆取来的。大多是陇右一带的县志和一本州府的全志,还有几个残本,都是算经一类的,还有前朝一位户部郎中的追忆录,其中有些他为官时遇到的事情,还挺惹人深思的。”
孟容川把书挪进了门,连着底下那张帕子一并摆在明宝盈裙边。
明宝盈下意识偏移了半步,灯笼照亮她的脚面,鞋面上没有绣什么,是素的,在裙摆的波涌下时隐时现,像浪花上的一只小舟。
“搬得动吗?”
“抱别的抱不动,抱书一定抱得动。”
明宝盈笑着蹲下身,轻轻抚过那本地方志的封皮,旧书的气味她最喜欢,一股被日晒过的墨香。
封皮下微微隆起,明宝盈掀开一角,瞧见了信封的描红。
她抬首看孟容川,他背着光,又穿着黑,通身都是冷色,可淡粉的唇微微翘着,眼神很温驯,欲语还休。
而孟容川眼里的她——面庞在角门暗处生光,像一瓣细嫩洁白的茉莉。
“那灯笼给你,我写的纸面,我糊的浆子。”明宝盈站起身,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
灯笼纸面很薄,又映着光,让那些墨字像是悬浮的。她写的是诸葛孔明的《诫子书》,这文说的是君子德行。
“予你很合适吧?”明宝盈说这话时语调很俏皮。
孟容川握住灯笼杆,心里胀满了怜惜与感动,他轻声道:“共勉之。”
底下的灯笼穗是六串的松子壳,在风里碰着撞着,将这一阵静谧的默契点缀地清清脆脆。
第132章 公主府
过了中秋, 天就冷得很快。
明宝珊在蚕坊买了很好的细料子,逮着空闲同蓝盼晓一块给姊妹们做冬日里贴身穿着的里衣,店里没有客人时, 朱姨、卫二嫂也坐下来一起裁缝。
主顾进来时就瞧见每人膝上都搁着一团柔细的云, 倒比什么吆喝都好, 里衣大多是女娘们自己动手做的, 所以没几天的功夫明宝珊就卖出去十几丈长的细布。
林姨执意要做几件冬衣给明真瑶,明宝盈就劝她做贴身的里衣,在公主府上服侍, 份例里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有, 她就是做了外袍也穿不上。
但林姨还是做了,守在灯下熬得眼酸,折磨自己好叫明宝盈觉得愧疚, 这招数司空见惯了, 明宝盈通常都是同她道一声, “我要去歇了, 油灯紧着您用”,然后就去正屋与明宝清、明宝锦一道睡。
正屋隔了好几处,卧房、书房起居还有厅堂, 姐妹三人不论是在一处还是各自有事, 都妨碍不到彼此。
其实厢房的格局也是很好的,卧室分在两头, 中间隔了起居小厅,可林姨说自己与明宝盈都没有挣钱的本事, 在这家里住着, 也不知老苗姨背后如何数落呢,还是要有些眼力价, 省几个灯油钱才是,所以不肯分两处点灯,瞧见明宝盈点灯看书,她便熄了灯过来借光。
原本为娘的做针线,当女儿的看书写文章,这该很好很恬静的时光。
朱姨夜里同明宝珊一个理账,一个在纸上描新花样,也是在同一盏灯下,明宝珊配花色想样式入了神,朱姨便一声不吭,理完账就去给她煮菊花决明子茶了。
菊花决明子茶明宝盈也常喝,那是因为老苗姨和明宝锦会煮。
姊妹四人,只有明宝盈和明宝珊还有个娘了。
明宝盈知道自己该感激的,可在她专心读书时,林姨总是长吁短叹,提起的话头全是抱怨和忧虑。
说句难听些的话,这挺晦气,在她身边根本没办法做自己的事。
明宝盈干脆就与明宝清同住,孟容川送给她的那些书也都堆在了书房,信也一样。
明宝清发觉她与孟容川又开始写信后,有一日带着明宝锦出门去马场买牛乳,回来时捡了几根细柳枝就给她编了个比巴掌长一点的筐,刚好能搁得下信,像个给藏宝图定做的匣子。
明宝盈真觉得林姨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不快之处,何其讽刺?
给明真瑶送秋衣的时候,林姨跟着一起去了。
明宝清要见萧奇兰,林姨就被引到了一间小偏室里待着,门口都是守卫,根本不允许她多走半步,林姨战战兢兢地等来了明真瑶。
他穿着那身褚色的宽袖长袍走进来的时候,林姨惊得站起来后踱了一步,甚至不敢认他。
明真瑶已经满十一岁了,这一年来他长得真快,不论是学识还是身体。
林姨瞧一瞧他,已经比明宝锦还高半个头了。
明真瑶对林姨行礼时,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面上稚气很淡,笑起来时才展露些微。
“阿姨您来了。”明真瑶一向都还唤林姨为阿姨的,她本来也习惯,但他这一年被调教得脱胎换骨,规矩礼仪学得齐全,像是变了个人,这一声‘阿姨’就显得很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