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41)
“你发上有竹屑。”严观下意识辩解,耳中还响着她连名带姓叫自己的声音。
“严帅既早知道我带走了那条鱼,何不早些拿了去?”明宝清摸索着摘下竹屑,扬在柳絮漫漫的春风中,“好过现在,一场徒劳。”
“谁叫你那烧册子的婢女太蠢,要紧的都完好无所,没有笔墨记录的,也只有那些活物了。”严观很随意说了这样一句话。
明宝清奇道:“怎得?严帅竟有放我们一马的心思?”
“惜老怜弱,人之常情。”严观语带讥刺地说:“鱼是林三郎送的?”
“是。”明宝清侧眸看着严观,又徐徐重复道:“三郎送我的生辰礼。”
严观垂下眼,恰瞥见她手上交错的新伤旧疤,一时顿住,直到坊间响起巳正的钟声他才回神。
“难怪明娘子如此割舍不下,”严观顺着钟声问,“叫谁偷了?”
明宝清看着他恍神的反应,心底不免微诧,只道:“被二娘的阿姨拿了,我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住她。”
“拿了?”严观嚼着这个留有余地的用词,道:“何必在这里苦等,只要在长安城里,找两个女娘还不算难事。”
“不。”明宝清立刻回绝,她让严观去抓明宝珊,这算什么?
严观看了她一眼,忽得笑了,说:“某今日休沐,不做不良帅。”
明宝清被他猜中念头,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垂眼看着柳絮在她裙边堆叠成山,被一阵疾风旋起,吹向城外。
长安城中多种柳,但青槐乡里最多的树却是槐树。
槐树夏日里才开花,眼下树冠上只有蓬蓬松松的一团绿,在乡野道间投下一片一片浅淡的阴影。
明宝锦躺在这片阴影里好半天,直到游飞和一群绒绒小鸭的脑袋都钻到她眼前。
“走啊,咱们摘水艾去,再过两天就老了!”
水艾就是蒌蒿,青槐乡多溪流,蒌蒿、芦芽一类伴水而生的野菜自然也不会少。
明宝锦初次摘到蒌蒿的时候,眼见明宝清多夹了几筷子,说这菜尝起来有股春水气。
“好。”明宝锦一下就坐了起来,跟着游飞跑进阳光里。
两旁田地没有空闲着的,被光描出深浅不一的绿,跑着跑着,大片大片间着白的紫红花朵就铺到了明宝锦眼前,胜过她生平所见的任何一张华美茵毯,花若蝶翅曼妙,十数瓣聚为一朵,如莲盏花冠。
但其实,这不过是农人在收割冬麦之后撒下用以肥田的一种叫做草紫的野菜罢了。
芽儿还顶顶鲜嫩的时候,游飞带着她去采了满满两大篓,明宝盈帮着掐掉老筋,蓝盼晓将其剁细。
只朱姨幼时吃野菜吃伤了心,又吃了多日的野菜,一见那绿油油的一堆,就叫道:“怎么又叫人吃猪食!?”
这倒不是空口编排,野菜大多能喂猪,而这种草紫更是喂猪的好料,游飞家中的小猪崽最是喜欢吃。
见朱姨一脸愤愤,似是被人强辱,游飞虽气不顺,却也局促。
明宝清仔细打量那堆细嫩嫩的野菜,道:“朱姨,你说话要有些分寸,我在宫中吃过一道河豚焐春,底下铺的辅菜就是这种野菜,吃起来着实鲜美无比,春味盎然,令许多人只食春不食鱼。那次春日宴我带二娘去过,她应该也记得。”
朱姨只道:“大娘子这心境我可学不了,宫宴上的菜和咱们灶头的菜能一样吗?谁不是血肉做的人,可到底分了贵贱!”
“那你别吃。”明宝锦大声道。
朱姨被小人顶了一句,更要回嘴,只是见明宝清满眼不悦,只能忍下。
明宝锦跟着游飞出去了几回,回回带来几个菜。
虽说青槐乡上如游飞一般大的孩子,总是一天到晚在外头玩的,回来时不是带了野果野菜,就是螺蛳河蚌。
但蓝盼晓总觉得亏欠了明宝锦的,见她又被朱姨说的垂头丧气,索性去钟娘子处换了一枚鸡蛋,煸成碎金状与嫩叶和之,也算招待游飞这个小客人。
那天的草紫鸡蛋味道很好,跟游飞记忆中阿娘做的一模一样,他时不时的,总想起这个味道来。
听明宝锦说了朱姨带着明宝珊离开的事,游飞一边埋头掐蒌蒿的嫩杆,一边道:“为什么要偷偷走?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还带了点值钱的东西走。”明宝锦含糊掉金鱼的事情。
“啊。那就是贼了。”游飞攥满一把,往身后的篓子里一抛。
明宝锦没有接茬,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把‘贼’这个字眼按在明宝珊身上。
家中的小鸡已经到了可以吃菜吃麸的时候,明宝锦同游飞一样,每天出门都要带食回去喂。
游飞的担子更重,养鸭养猪都是他的事,但明宝锦从没见他累过,玩玩闹闹就把事儿也干完了。
“用不用这么勤快啊,你翁翁又吃不了多少,不是说你家那几分田卖了好些钱吗?怎么?不舍得花,留着娶这个小娘子啊?”
明宝锦循声朝溪水深处望过去,就见卫大嫂的儿子卫小石正跨坐在水牛脊背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
岸上还有个正弯腰割猪草的小女娘,明宝锦知道她是卫二嫂的女儿,叫卫小莲。
“卫小石你……
游飞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明宝锦大声道:“你和你阿娘一样讨人厌!”
卫小石气煞,口不择言道:“你和你阿姐一样都是娼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