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28)
巫盈接住阙月掷给她的一颗桃子,把桃子捧在手中,若要有所思。
“有吗?”阙月又咬了一口桃子。
“我也注意到了,骨梳不匹配他的身份,那件玉梳恐怕是在哪里遗落。”
巫暮很早就注意到了。
“鹭神使不像会丢失东西的人,而且还是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听说羽人族非常重视他们的梳子,无论男女头上都插着梳子。他们的梳子,跟我们江皋族的腰带一样重要。”
阙月说着说着,忽然不再说话,她有个大胆的猜想,但不敢肯定。
窗外已是黄昏,夜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站在窗前,看向那一轮弯月,青南意识到自己有很长时间不再抬头望月。
不再去留意月亮是圆是阙,是明亮圆滚如纺轮,还是出现月晕,有月华。
回想三月节时的情景,那段时光变得很遥远,曾几何时,那家伙会在窗外吹奏乐器。
那一夜的记忆倒是很鲜明,鲜明得青南有时会感到焦躁。
从窗前离开,青南继续收拾明日要带走的物品,他从一只漆盒里取出玄旸的象牙雕筒,指腹无意识地轻蹭上面小圆饼状的绿松石装饰。
由象牙和绿松石组成的物品,质感冰凉,不具备人的体温。
玄旸肌肤传递的温度很高,高得烫人。
青南放下象牙雕筒,察觉到自己在思念某人,他把这份心情抹去,认真整理堆积在木案旁的一串串竹片,将它们挑选,束成一捆。
屋中的绝大部分物品都将留下,带不走,旅人能带走的只有一小部分,最重要的物品。
已经是仲夏,那个说会返回五溪城,护送自己归乡的人,并没有回来。
大概旅人总是要一路遗弃物品,遗忘旅途上遭遇的人与事,才能每次都轻装上路,踏上新的旅程。
大清早,阙月率领数名五溪城战士,亲自将青南和乌狶送至城郊。
昨夜,五溪城的城主设下践行宴,款待青南和乌狶,他们已经和城主道别。
“我有一件东西,想赠鹭神使。”
阙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那东西用布仔细包裹,她将布片掀开,露出一块掌心大小,长方形的玉料。
是上好的白玉,白净无瑕,晶莹剔透。
“江皋族有座玉山,叫都山,这是都山玉。要说江皋族有什么东西适合馈赠远来的朋友,它最合适。”阙月将玉料往前递,等待对方接收。
青南感到惊讶,这份礼物十分贵重,很有分量。
“鹭神使向五溪城传授羽邑的历法,对我们的农耕有莫大的帮助,这是我的心意,请收下。”
“我看巫女们送鹭神使的礼物都收下了,我的可不许拒绝。”
“多谢。”
青南收下玉料,将它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中,他留意到这块玉石经过初步加工,长宽正好制作一把玉梳。
“我也有一样东西,想送你。”青南从腰间众多玉饰中解下一件,是件手指粗的小玉管。
羽邑的玉器很有名,青南身上的玉器尤其精美,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玉匠之手。
“这是?”
阙月接过玉管,手指触摸到玉管表面,觉得似乎并不光滑,捻起一看,玉管刻有纤细的纹饰,是微雕!
线条跟头发丝一样细,不可思议的技法。
肯定是出自羽邑王庭的玉器,今日的玉匠根本制作不出来。
“神玉?”
阙月很吃惊,她仔细观察玉管上的图案,二重菱形纹构成蛇吻的形态,说是蛇又长角似龙。
“我听说羽人族从不将他们的神玉展示给别人看,更不用说向外人馈赠,我很荣幸。”
“神玉往往刻有神徽,神徽便是至高神帝君的真容。除去青宫巫覡外,其他人不允许窥见神的真容,因为神的脾性难以琢磨,羽人族相信凡人直视神明,会遭受灾殃。”
“这上面刻的就是神徽吗?”听到会遭受灾殃的讲述,阙月又将玉管上的图案仔细打量一遍,觉得神秘又迷人。
“是帝君的分身之一,一种叫菱的兽,它虽是神玉,但并非我所说的神徽,不是神的真实面貌。”
青南缓缓陈述,他的江皋族语已经说得很流利,山风吹动他华美的羽冠和白色长袍。
“也许,神早就已经离开羽邑。这不过是一件旧物,你可以将它做为配饰使用。”
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声音中能听出他的感喟。
“我很喜欢,多谢了。”
阙月将玉管系在自己腰间的配饰上,面露微笑,她说:“鹭神使,我觉得羽邑的神肯定还在,因为青宫还有巫覡。”
青南的身影一怔,而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来自羽人族的旅人已经离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阙月摸了摸腰间系的羽人族神玉,心想,鹭神使看似冷漠,对人疏远,其实内心情感很真挚。
到底鹭神使的玉梳,是不是和玄旸做为定情信物进行交换?
要是以后有机会,就问问玄旸吧。
第12章
陶甑中蒸着用荷叶包裹的大米和禽肉,甑中的水蒸气透过箅孔加热食物,甑盖被水蒸气顶起,热气夹杂食物的香气向外扩散,香气扑鼻。
五溪城大米的米粒颗颗饱满,吃起来不如羽邑的大米清甜,但更有嚼劲,很适合蒸食。
鸡肉出自水鸡,乌狶非常擅长猎捕水禽,只需要一张网,甚至都不用弓箭,这一路上,顿顿都有肉食,或蒸、或炖、或烤、或炙。
乌狶坐在几块石头垒起的临时火灶旁边,心里记着蒸煮的时间,手眼在一堆水禽羽毛中挑选,他只要最黑亮,最长的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