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现在就愁怎么才能移民沙特,娶八个老婆呢,”叶雯不客气地奉上一声捧场嗤笑,然后吹吹茶叶末,扭头跟旁边的棠冬小声拉踩。
“如果是周凛白就不会,就他,可享受左拥右抱,所以成绩不行,是个学渣。”
声音虽小,但毕竟圆桌也不大,依然是全场可闻的分贝。
苏凯脸皮厚,毫不尴尬。
棠冬仍有格格不入的拘谨,放不开地抿唇笑笑:“我成绩也不好。”
苏凯接上话:“那咱俩挺配啊!”
“谁要跟你配啊,真是臭不要脸。”叶雯嫌弃到不能忍他,转去邀请棠冬,“我们去逛旁边的精品店吧?”
两个姑娘先挽着手走了。
距离下午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苏凯提议跟她们一起,被叶雯侧目驳回。
周延生和孙若开车走后,两个男生站在饭店门口,苏凯对叶雯刚刚的吐槽耿耿于怀,迎风眯眼,很不理解地望着精品店的方向:“男生怎么就不能去精品店?什么叫不怕尴尬就来?怎么尴尬了,我们男生就不能精致了吗?”
深秋的行道树,青黄迭色,经不住风,稍有阵势就簌簌一大片往下落。
周凛白踢一脚近处的玉兰叶,从正面掀到反面。
于是回溯。
去精品店,好像是挺尴尬的。
温棠冬腿伤送医那个傍晚,他从二院前门急匆匆跑出来,昏黄路灯沿拥嚷街亮起,他目光一一扫过商业街密密匝匝的店牌,从丧事一条龙到手机换屏维修。
不知道哪儿能买到女孩儿用的皮筋。
他那天有太多举动都堪称异常,向路过的阿姨打听皮筋去哪儿能买到这种事,其实已经算不得异常。
进了附近一家灯光灿白的精品店,他站在浅色的原木货架间,成了异常。整个店里都是女生,他鹤立鸡群一样突出,收获一圈瞩目。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不会为了女性长辈犹豫发绳上的装饰是草莓还是樱桃,亦或是别的。
于是女店员上前热情询问。
“给女朋友买吗?这个就很适合。”
打断周凛白回忆的,是一阵窸窸窣窣抠糖纸的声音。
苏凯弯腰望着嘬手指甜味的埋汰弟弟:“你哪来的糖?”
苏宇伸出一根肉肉短短的食指,快速指一下周凛白。
“你就坑蒙拐骗吧。”
苏凯揉弟弟一脑袋的软毛。
对于哥哥习惯性的玩笑,苏宇一鼓腮想,很想辩解:“才不是!是阿白哥哥问我——”
周凛白将食指往唇前轻轻一比。
苏宇小朋友立马捂住嘴,瞪圆乌溜溜一双大眼,一副誓死保密的蠢萌样子。
–
隔天中午,学生刚从食堂出来,天色就变了,阴沉沉,刮起冷风。
下午最后一项比赛是男子三千米,学校的要求是任何项目,每个班至少有一个人报名参加。
棠冬班上的男子三千米由后排男生抽签决定。参赛的男生硬着头皮交表,其间生无可恋,从中午变天就开始双手合十祈祷这阴云猛烈。
从菩萨求到耶稣,希望降一场泽世大雨,让这恼人的运动会提前结束,男子三千米无法正常举行。
棠冬和吴露都在他后座,一回头,他先看见棠冬。
班里男生私下讨论过,这位门面漂亮又安静,单单是温温和和望着你,就让人搭讪说废话的欲望骤减。
自惭形秽,大概要这么用。
于是他视线一偏,选择跟旁边外向的吴露搭话说:“对吧?总不能让我们在大雨里跑吧?”
吴露故意吓他:“怎么不能了?淋点雨又不会死人喽。”
“那……”男生顶着一口气似的语塞,最后灵光一现说,“我们是没事,周凛白呢?周凛白也跑三千米,他也没事吗?万一给周凛白淋个三长两短,影响他之后为校争光怎么办?学校不重点保护一下吗?”
吴露接着话继续吓他。
棠冬顶着午间的困意,趴在桌上,手指数着桌上的一摊纸星星。
指尖一顿。
仿佛一朵小小火花在她脑海里,即亮即灭。
毫无痕迹。
刚刚……数到57还是59来着?
男子三千米是整个运动会的高潮,发令枪一响,除了运动员,全场班旗传递,眼花缭乱,各种加油助威声浪震天。
混乱蓬勃的场景,即使在看台用力踮脚也看不清。
周凛白冲过终点时,棠冬眼皮上落了第一滴雨,凉凉的,惊得她眨了一下眼。
她低头揉眼,再朝红色的跑道看去,只能看见半转回去的男生背影,大壮和苏凯一左一右围着他,叶雯给他递水。
体育老师拿着扩音喇叭在喊,运动员到终点后不要停。
“再累也不要停!走一圈!”
半分钟前。
周凛白到达终点,巨大的运动量让他气息翻滚,呼吸烫热,他缓劲似的弓了弓背,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
苏凯跑过来,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往他肩上一披,就势往他背上推一把。
“走啊,看什么呢,叶雯他们在那儿,陪你往前走一阵,走吧。”
几分钟后,大雨终落,在无人的操场塑料椅上砸得噼里啪啦,酣畅淋漓。
闭幕式被迫提前结束。
雨气蒸腾中,主任拿着麦克风叮嘱学生带好东西、有序离场,各班人仰马翻地收拾起东西,仓促奔跑回班。
一如这年的冬天,潦草开场。
等连绵阴雨淋透旭城的角角落落,再出太阳,阳光照耀校内湖面,丝丝缕缕冒着寒气,买早饭的学生攥紧豆浆袋子上的最后一丝余热,顶着瑟瑟寒风往班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