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记者上前去邀请。
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周凛白状态差到要命的时刻。
他第一次看见温棠冬。
在记者的撮合下,隔一拳距离,她站到自己身边,一同接受采访,成全这两个实习记者的“男女搭配”理论。
后来他陪棠冬看过不少爱情电影,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恶补了好多以前没时间看的韩剧,很多深夜,他也陪她在光线暗弱的客厅待着。
她偶尔搂紧抱枕说好甜好浪漫,偶尔抱着纸巾盒哭得喘不上气。
那些故事的开头大多轰轰烈烈,一见钟情,刻骨铭心。
他和温棠冬之间绝对谈不上。
那天下午,他的心跳呼吸都正常,也没有小鹿在胸口乱撞,他只是很平淡地朝她看过去一眼,迎着她走近的步子,无知无觉地看着她往他的人生里走。
有些爱,最初降临,并不是风起云涌的胆怯与忐忑。
而是自然而然的楔入。
他记得她漂亮又拘谨的样子。
记得男记者夸她好看的时候,她下意识摇头的慌张神情,好像被夸好看是什么噩梦,她浑身上下都是生硬的抗拒。
接着是正式开学那天,他在楼道遇见她,目光短促交汇又避开,没人打招呼,仿佛都忘了昨天下午两人还并肩站在一块,回答相同的问题,说明各自的情况。
周凛白看着她进了隔壁班。
之后,同学间慢慢熟悉,男生在课间讨论起哪个班的女生好看,温棠冬的名字猝不及防落入周凛白耳中。
那时候班上有个男生很热衷对女生评头论足。
在一众男生都说她漂亮的时候,硬往她身上挑刺。
“硬件能打,但还是美中不足,温棠冬没什么时尚感,我感觉她应该剪个空气刘海,现在女生不是很流行这种发型吗?”
周凛白从不参与这种话题,那天没忍住对那个男生说:“校门口那家理发店有你的股吗?说话跟发廊推销似的,你怎么不剪空气刘海?”
那番冷嘲热讽的出发点无人知晓。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她那么多次从他窗口路过去水房打水,他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外留意着她,已经容不得旁人去诋毁她,说她一丝一毫的不好。
期中考,孙萍来隔壁班开家长会,她的班主任说她数学差,他路过听到,几乎一秒没耽搁地皱起眉,在心里戾气十足地反驳:她数学差,不是你教得不好?
等有一日独角戏唱到落幕,回过头来有所察觉。
她已经是能轻易左右他情绪的人了。
这样的放空回忆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凛白隐隐听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他,他跳出神游,朝后一回头,远远的,隔着人群,隔着灯火,看见棠冬逆着人潮方向,小跑过来。
她喊着:“周凛白——”
怔忪须臾,她已经到了跟前。
“你怎么回来了?苏凯呢?”
一路跑回来,她脸颊红扑扑的,说话喘着气:“我跟他说,我有东西落在你这儿了。”
四目相对,她眼神明亮炙热,仿佛融融化开了点什么。
像雨后挂满水珠的潮涩草径,引力已经到了极限,只再需要一点点动静,那些堆积过久、饱满将溢的部分,全都会淌出来。
这种似是而非的对视,不是没有过,可他们总是遵循着什么默契用沉默和闪避来安全过度。
可偏偏,他此刻当不了温柔路人,直接问她:“什么东西?”
短短四个字,音调也空,却像一张符似的将棠冬定在原地,因为那话只是借口,她刚刚眼里的内容,也如同被喊了一声咔。
镜头急转至下一幕景,又因为缺乏恰当台词,生生停顿。
她还没想到回答,手机突兀响了。
苏凯打来的,他在电话里问:“棠冬啊,你怎么说跑就跑啊,你刚刚说什么东西落了?跟魂没了似的。”
她刚刚像......魂没了吗?
“找到了。”她看了一眼周凛白,低着头,搪塞电话那头的苏凯。
离得太近,周凛白肯定也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挂断,是崭新的安静。
周凛白收回视线,侧脸清疏,去看湖面上破碎的灯影和水纹。
心内仿佛也如这湖面,暗涌之下,动静不止。
其实他很早就明白,她的成长环境里,缺少朋友,缺少在乎,缺少别人的好意。
这些,对于温棠冬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是让她这两年慢慢活得自信大方的东西。
他没有资格去剥夺她享受他人喜欢的权利。
正相反,他一直在努力提供这样的环境给她,和她分享房子,分享朋友,分享关心,分享他所拥有的一切。
她拥有的,他希望她得到更多,她缺失的,他用尽一切在弥补。
大多时候,他都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可也有些时候,他难免失落,顶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身份,就像一个一成不变的分子,而她的分母不断扩大,他终将无关紧要。
他矛盾得快要分裂。
今天晚上所有情绪一层层垒到这儿,他有些不受控。
“苏凯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吗?”
棠冬听不懂,茫然眨眨眼:“什么意思?”
“他们都喜欢你,你喜欢这样的喜欢吧?”
绕口令一样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棠冬明白他在说什么,觉得有误会正要解释,周凛白却不给她开口的时间,视线猛的朝她看去,将她盯住。
倏然一问。
“那我呢?我的喜欢,对你而言,重要吗?”
察觉自己有点咄咄逼人,周凛白又移开目光,想让安静将这突兀的问题,沉默地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