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64)
她说:“我觉得你也有病,和我是一类人。我想我可以帮到你,我想帮帮你。”
如果这句话放到二十八岁的辛安听见,她会毫不留情地给她一张张澜欣的名片,让她出门左转有病看病。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心理诊所,心理疾病这个概念还没有普及,那时候医院的心理科还和精神科画等号,需要住进精神病院已经是很严重的病症了。
那时候的她也还不知道任何心理学相关的知识,她只能将心里对凤于飞的看法又说了一遍:“有病。”
就因为辛安骂了凤于飞两句有病,这条疯狗就跟看见绝世骨头一样咬住了不撒手,开始天天跟着辛安。辛安觉得她被凤于飞烦得都快神经衰弱了,怎么会有人你骂她有病她还跟中了彩票头奖一样啊。凤于飞开始以她的心理医生自居,开始干涉她的生活。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言语上的骚扰,后面渐渐变了味。
凤于飞会在她回家路上突然出现,将她推到川流不急的马路上,身边的车辆飞驰而过,好几次她和死神几乎打了个照面,死神向她咧嘴微笑,欢迎她来到地狱。还会在她一时不察的时候将她按在墙上,拽着她的头发,要她反抗,要她打她。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会气急败坏地问凤于飞是不是有病,不要再来烦她。渐渐地她开始反抗,打出第一拳的那天,凤于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夸她做得好,就应该这样。下次在遇到什么让她想要落泪的事的时候,不要再哭,就要这样反抗。哭是懦弱的人才会做的事,但是她连懦弱的不配,她如果不反抗,会面临的将是死亡。
或者是突然迎面而来的车辆,或者是死在凤于飞一次又一次已经不能为称之玩笑的恶作剧。
更让她觉得荒唐的是,凤于飞在学校的时候又变成那个和善可亲,受所有人欢迎的乖乖女,白莲花,成绩好,善良,所有人都将她奉若至宝。而她辛安就是那个被贬斥为蛆虫的垃圾,所有人都不愿意和她来往,除了凤于飞。但是她对凤于飞爱答不理,所有人都觉得她不知好歹。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在她面前疯狂得像个魔鬼的凤于飞,被所有人捧上神坛。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看错了,那个笑着对她说你别就这样死掉的凤于飞是假的,是她臆想出来的。
那段时间的哥哥很忙,找到了工作,没有闲心顾及她,妈妈那边也不欢迎她。她都不知道该向谁说她的遭遇,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企图反抗凤于飞,让她停下这样疯狂地行为,但是都是徒劳。她一次又一次在凤于飞的恶作剧下受伤,愈合,又受伤,又愈合……如此循环往复。
在这样疯狂地游戏中,她甚至找到了一种活着的慰藉。每次茍延残喘的时候,她可以深刻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还会痛,还会呼吸。她甚至开始期待凤于飞下次的恶作剧会让她躺在床上疗养几天,会让她有多痛,她的反抗可以有多么激烈。
第一次住进医院是凤于飞的几个追求者觉得她太不识抬举,拉着凤于飞要帮她出气。凤于飞一边在旁边劝架,一边在后面对她笑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要反抗。
她和一群男生扭打在了一起,初中的时候,男生的身高已经渐渐高出女生许多了。她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住进了医院。那是小学毕业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妈妈主动来看她。虽然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是她从妈妈的眼睛中看到了似有若无的以前才会有的情绪。
她竟然觉得那一顿打挨得很值得,至少让她看见了妈妈。
妈妈其实并没来多久,只是匆匆来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她却贪恋极了那一点久违的温暖。在妈妈离开的时候下意识挽留,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妈妈再一次走了。与她阔别许久的眼泪,在每次受伤的时候没有落下来,却在妈妈转身的那一瞬间流了下来。
“弱爆了。就那几个臭鱼烂虾你都搞不定。怎么又哭了?你也太废物了吧,我不是说过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吗?你的眼泪留下你想要留下的人了吗?没有,她还是走了。你留不住任何人,你也不应该奢望任何人会为你留下。”
妈妈走后没多久,凤于飞进了病房。
“闭嘴!”
这是辛安第一次对着凤于飞发火,以前无论凤于飞怎么戏弄她,她的教养都让她压住了火气。但是这次凤于飞说中了她的痛点,她的火气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再也收不住,将身边能砸的东西一股脑的砸向了凤于飞。
“很好,就应该这样。下次在遇到这样的事千万不要再哭了,哭没有任何用,只会显示出你的懦弱。”
从那一刻开始,辛安已经想要杀了凤于飞了。
她们之间病态的游戏变得越来越危险,辛安住医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这其实才是她最期待的,因为每次住进医院,妈妈就会来医院看她,眼中带着的不是仇恨,而是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柔。次数多了妈妈便觉察出了不对劲,最后一次,妈妈的眼中也没了温柔,而是质问她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她哑口无言,百口莫辩,妈妈摔门而出。
这次她没有哭,凤于飞跳出来夸奖她做得好的时候,她挥起拳头将凤于飞也打进了医院,两人成了病友。
其实她和凤于飞之间也有正常相处的时候。比如两个人负伤躺在病房的时候,凤于飞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她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还有未来吗?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只要一时不察就可能会被凤于飞的恶作剧弄死。未来太遥远了,她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