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虚空里有什么在旋转，身后拖着长长的红血丝——

那是一对海蓝色的眼球。

它……不，是祂……不，不是他自己，可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赠予你......赠予我......

看着我的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恶意......看见所有的记忆......

看着我。

为什么要把我赠予你的礼物扔掉呢。

我看到你了。

他好像坠入了无尽的深海，眼前一片漆黑。

冰冷。

咸涩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灭顶，避无可避。他无法挣扎，在漆黑的海底几近窒息。

就像被活埋。

他仿佛又回到了刚成神的时候，来自宇宙深处的注视一直伴随着他。

悬挂多年的屠刀终于落下，伴随着无尽的回忆，有种绵长而深入肌理的钝痛感。

死……

“唐三？”奥斯卡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惊觉自己不是在充斥着腐臭味的小村庄，也不是在宇宙深处，而是在医务室被一群人围着——这些人还在等他给出一个解释。

海神迅速收敛了所有思绪，冷酷的封死了一切情感的出口。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旁边的窗户，自己的神色平静如初。

还好，没露出什么破绽。

唐三惯常喜怒不形于色，长期如此，面部已经没有反应情绪的能力了，好似一张面具，需要什么表情就挂什么表情。

曾经有无聊人士对他在公众场合出席的所有录像做过分析，37%是面无表情，61%是礼节性微笑，剩下2%才是其他的——这一度让他被冠以“微笑面瘫”的称号。所以在周围人眼里，该面瘫刚刚似乎只是轻微的走了一下神。

唐三扫视一圈，本已想好的解释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下去了。

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你们……知道什么叫性别歧视吧。”

“那就不用我解释了。”

14.死亡准备

“性别歧视？我们那个时候很严重吗？”戴沫白有些难以理解，他对过去的记忆莫名其妙很模糊。

“那我们结婚的时候呢？”小舞有些咄咄逼人，她一个A在婚后几年里居然一直都被一个O压了，尽管是三哥，还是想想都觉得憋屈。

唐三轻轻地抬起眼睛：“因为我把自己的腺体切除了。”

他天使般的面庞和那句惊悚的话看起来毫无关系。

他的语气就像在说“所以这个文件被否决了”“那么本方案就通过了”，那么平静，那么……淡漠。

就像承受这种痛苦的不是他一样。

长弓威心疼得抓心挠肝，很想追问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是他又想到，成年人——特别像唐三这样外表开朗，实际上有些内敛的人，也许并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

但是就一直捂着吗？

哪怕创口流出脓血也要死死地封住吗？

不会痛吗？

“你……”融念冰有些难以启齿。

“我没事。”海神不动声色地堵了他的话，“反正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有时候比痛苦本身触目惊心得多。

姬动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人恐惧，是海神的话，还是他说这话时无所谓的态度。

一个人，要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歧视成长起来，会有多困难呢？

他又要经历怎样的挫折，经历多少次崩溃才能一步一步爬上顶端呢？

他发现自己全然无从揣测。

一个健康而正常的天之骄子，在磨难之后成就神祇之位，这是他们大多数人的成神之路。

而唐三……

“我有点乏了，要休息一下，你们都出去吧。”

这是明显的逐客令。

一众神王沉默地退了出去。

唐三静静地坐在病房里，看着人工智能来清理地面。对于那些独居的野兽，它们对自己的痛苦只能极力掩藏，极力压抑，时刻保持清醒，时刻冷静而警惕，不能让这个世界看出丝毫端倪。

寒意和孤独堵着他的胸口，清晰又凝重，如同黑色的狂飙从天而降，将他埋没其中。

是时候……为海神的死亡做准备了。

他把病房的气温调高了两度。

15.对话

你好，你看到我了吧。

一个声音在他的神识里响起，他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来源。

“……”

你似乎不是很想和我交流。

“确实。”唐三垂着眼睛，动手关掉了病房里的监控。

你换了一双眼睛？有趣，居然能以这种方式蒙蔽我的探查，真是个天才。

“我承受不起那种精神压迫，”唐三面无表情，“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承载那样大的记忆量，大脑会受到很强的损伤。”

他停了一下，竭力忍住想骂街的欲望，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也想找继承人，麻烦另请高明，我不想和法则牵扯太多。”

可你是唯一没疯的一个。其他人接受之后，要么自杀要么精神崩溃，你却很冷静地做出了处理，你的心理素质和实力都最为符合。

“……”

我可以给你一切，你可以拥有法则的力量，掌控整个宇宙，你会同化成这个宇宙意识的一部分，你能看到所有，主宰所有，带领这个世界走向更高的层次。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海神状似自然地反问。

所有宇宙都有意识，我出生最早，意识形态最完整，发展的维度最高。

“这我已经看出来了。”

但是能量总量太大会吸引其他宇宙，它们试图一起吞并我。我要生存，就必须加速进化。我需要新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