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貍奴(52)
又一遭,下起雨来,夜明岑急忙收了药材,正躲在屋檐下避雨,余光一瞥,那傻猫还在芍药花下睡得正酣。花叶遮蔽了阴雨,细小的雨珠溅在酒换身上,微不可察。
夜明岑拨开花叶,将酒换抱回屋去,细心地擦干净身上的细雨,酒换舒服地直呼噜。夜明岑见他状似熟睡,拎起来紧紧搂在怀中香了一口,欲正浓时,酒换立即察觉,化了人形,佯装嗔怒道:“师尊,不可以!”
孰料夜明岑险险将一吻落在酒换的脸颊上……
一瞬间,周遭安静地唯闻雨声,二人立即分开,夜明岑慌乱中推开酒换,一面擦嘴一面怒斥道:“酒换!你不要老是这样!”
酒换有些委屈:“师尊先这样的……”
夜明岑羞赧地无地自容,简直无法直视着酒换跟他说话,于是转过身去,留他一个薄削背影。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酒换浑然不知是什么要紧事,尾随着他来到门口桌前坐下。
“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叫‘酒换’了,”夜明岑摊开三张折好的纸张,分别写着三个名字——长生、长留、常笑。“抓阄看看,新名字。”
酒换自然是明白人,换个名字,换一种身份。于是问道:“那你会告诉别人酒换死了吗?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说话间,酒换捻起一张纸打开。
“不会,我就说,酒换年纪小,跟着我吃苦,有位乡人膝下无子,将他领了去。
“从今天起,在外面你是我远房表弟,私下里还是以师徒相称,切记少以原型示人……”夜明岑心下暗道:特别是是以原型示我……“记住了吗,常笑?”
陌生的名字,却有几分契合猫妖儿的心,他笑着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又两三月,常笑的身量已经高过夜明岑半个头了。悬壶济世的郎中也清贫,叫徒弟凑合着短出一截的冬衣过了这个冬。
夜明岑净爱出馊主意:“实在不行,你就变成个猫儿窝被窝里去。”
大地回春时,弥山满桃花。
春衣比冬衣薄,用料更少,价格更便宜。夜明岑终于领着常笑下了趟岭子。
在三十里外的东市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上给他做了一身新衣裳。
“男要俏,一身皂!”布庄的老板娘热情地领着二人看着眼下最时兴的布料款式,一匹皂黑锦竹暗纹提花料,深得猫妖喜爱。
夜明岑刚卖过一些昂贵草药,手里余钱阔绰,大手一挥:“就要这个!”
老板娘手中软皮量尺翻飞,忍不住啧啧夸赞道:“哎呦小娘子,你夫君真是俊吶!穿这个绝对好看!”
常有人错认他是女子,被误会跟男子是夫妻还是头一遭,刚想解释什么,那边常笑已经开口了:“你看错了,他是我哥哥。”
老板娘忙不迭道歉,立即定睛细瞧了夜明岑一番……
夜明岑被瞧地不甚自在,常笑眼尖地一瞥,对老板娘说道:“我要我哥哥身上那样款式的衣裳。”夜明岑今日穿的正是紫藤灰袍。
老板娘收回视线,连声答应……
一身黑色圆领袍儿,腰间系蹀躞带,足蹬皂靴,衬得常笑十分挺拔俊逸。
归家路上,二人徐徐走在桃花林下,夜明岑连连称赞:“人靠衣装马靠鞍!”
常笑听不明白,他只在乎这身衣裳跟夜明岑的是一样的。
常笑走在他身后,忽闻夜明岑一声轻叹:“唉……”
“师尊怎么了?”
“你说,我有那么像女人吗?”
“不像,”常笑不假思索道,“女人没你好看。”
这话如同泼火的桃花一般映红了夜明岑脸,他强忍着回头与常笑对视的欲望,只怕自己现在跟一只熟透了的虾一样。
他心下暗骂:怪只怪我猎奇,早知道就不看那□□了!东栏雪的秀才害人不浅啊!
西沉之月落到山坳里,夜明岑饱受一整晚噩梦摧折。
梦回光怪陆离的杏花醽醁楼,十七岁那天没能找到密道出逃,被杏花夫人擒回去切筋换脉,做了彻彻底底的女人。梦里无数的药娥声声叫她“玉帘姑娘”,喂她喝令人作呕的欢兰汤。身下鲜血汩汩喷涌,大半张床褥都染成腥红……
泪水不受控胡乱地划过脸颊,夜明岑终于哭着从梦中惊醒。
他怀里紧勒着猫妖儿,常笑挣扎着化了人形,趴在床沿,见状忙问他怎么回事。
夜明岑恍惚间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血,身下一阵火热,昏然满面恐惧,慌忙褪下裘裤,握住自己的烈杵,又往下三寸急探——子孙袋完好无损……
这才大松了一口恶气。
常笑不解,照他那般褪下裤子,张扬着说道:“我也有啊,比师尊的还大!”
夜明岑一个猛子将裤子提过肚脐,不敢去看常笑的那硕然之物,扭过头怒道:“给我穿上!变回去!”
常笑立即将裤子穿好,说道:“师尊别生气!”
又学着夜明岑安抚自己那般,摸了摸他的头,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后,黑猫儿圆鼓鼓地缩到他枕头边,盘起尾巴打盹儿了。
猫妖蒙昧不懂人心,一吻能代表什么?
夜明岑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儿。
他一瞬间惊觉——人妖殊途,自己怎好意思做他师尊?教他的都是些什么乱情迷心之举?
常笑心性纯粹,人妖相处如照镜。夜明岑如何做,他也学着如何做,说话做事时常惊人,全赖他这个当师父的没有起好头……
决计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我倒成了罪人一个。
他缓缓平复了心情,埋头胡乱地将泪水抹在枕头上,转过身背对着常笑,心如乱草,无眠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