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愕道:“这是谁,谁给她的胆子与周妫比剑?”
“我在聆月沙河见过她,她与一白衣女子为伍。”有人道。
“不错,聆月沙河的杳杳客栈!”另一人应声。
“她师从何人,有何名号,竟也敢登台?”
方才说见过的人,蓦地露出难以启齿的讪讪神色,极难将他无意听到那个名字挤出喉头,“折……”
折耳根。
“折什么?”
那人总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哪有人真的叫这个名字。
忽有人道:“折花,周妫要折花了!”
但花未折成,那无名之辈忽地震出一道真气,捆缚在剑上的粗布当即化作齑粉。
浓墨般的鞘身在日光下现世,好似初出深渊的蛟蛇,诡谲而无常。
它并非光彩夺目,其上还遍布着毫无条理的雕镂凹痕,像是被腐蚀成了这般模样。
偏众人都移不开眼,鞘身已如此古怪,藏在内里的剑又该是何种姿态。
叠山盟有几人突然变了神色,正是当时去黄沙崖企图捉拿问岚心的那几位,他们认得桑沉草的脸,见识过此女的手段。
桑沉草没有拔剑,而是直接震掌拍向周妫的下盘。
那股好似毒性十足的真气倏然凝成蛇形,蜿蜒直上,能将人缠绞至死。
周妫忙不叠倒身下旋,伸手与之对掌,她本还未将这小辈放在眼中,不曾想,掌心皮开肉绽,竟被对方迅疾的真气削得血肉模糊。
这是什么功法!
周妫哪还折得了花,不得不将滴血的手掌收回身侧攥住,不想叫人看出蹊跷。她当即拔剑起势,剑意如虹,身形好比鸟雀腾空,倏忽振翅击天,显得潇洒自如。
这剑法有几分像奉容,却只是形似而神不似。
奉容虽也曾借鸟雀悟剑,悟的却并非鸟雀的自如洒脱,而是其翺翔的无边苍穹。
远在屋檐上,奉云哀心跳如雷地看着。
好在周妫的身形虽快,却远不及桑沉草,桑沉草近乎化作虚影,几步奇异由心,变化多端。
桑沉草完全化作渊中蛇蛟,伺机而动,神鬼莫测,虽是随心所欲,却剑剑颇如潮鸣电挚,气势汹汹。
谁也看不清她的剑是何时出的鞘,她又是何时出的剑,只依稀看到一道冷冷剑气,便见周妫翻身避开。
这哪里还是人影,分明是鬼影!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有这般功夫,又岂会在江湖中寂寂无名?
只有奉云哀知道,桑沉草许是不想被人看清寂胆的剑身,才特地这般出招。
这身法看似厉害,其实对真气消磨极大,再这么下去,桑沉草怕是撑不过百招。
周妫冷下脸,旋出一道剑气,剑气环身驰荡开来,从整个试剑台上寸毫不落地席卷而过。
桑沉草只好腾身掠向高处,在露出身形的刹那,又将剑收回鞘中,似乎从未出过鞘。
两人就像蛇鸟相斗,只是桑沉草并非那走地蛇,更像是有翼蛟。
饶是周妫见多识广,也从未与这般古怪的身形和功法交过手,几招下来她已是热汗涔涔,周身战栗。
周妫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问岚心。
多年前的问岚心便是这么闻名江湖的,只是问岚心早早弃剑,见识过她剑法的人少之又少。
一人是珠玉长剑,一人剑未出鞘,竟也打得难分高下。
是周妫实力不济,还是因为此前应敌过多,内力早有亏损?
奉云哀看了良久,等到天色渐暗才回过神,她蓦地在檐上站起身,只因看出,桑沉草已显得有些吃力。
桑沉草踏在金石重剑上,冷不丁露出古怪一笑,陡然又朝周妫震出一掌,此掌蕴藏滔天之势,凝起的紫气似能毒入肺腑。
但暗藏剧毒的并非她的真气,而是那在她袖中突然现身的黑蛇。
周妫震掌时冷不防看见那蛇,只是真气已出,根本来不及收回。
黑蛇被气劲削成肉泥,迸溅出的血星子飞进周妫眼内。
第64章
周妫神色骤变, 那溅入眼中的蛇血虽然只有一滴,却已能在顷刻间令她目如灼烧,眼前所见全部歪曲, 好似人与物通通变换了姿态。
她的攻势慢了下来,只因一时间辨不清眼前的通天大蛇究竟是真是假。
定是假的,叠山盟哪有这通天怪物, 那分明是金石重剑!
周妫停滞了少顷, 猛地抬手拍向头颅,企图令自己清醒过来, 可惜那滴血已完全渗到眼中,她所见幻象只会愈来愈多,愈来愈真。
她企图扬声大喊, 没想到幻象越发骇人,惊得她半个字音都吐不出。
桑沉草将腕上缠着的半截蛇身甩开,冷笑着腾身而上,却不为折花, 而是以迅疾如雷的身形环金石重剑旋动。
谁也看不清她是何时拔剑的, 亦看不清剑身,只见一道灰蒙蒙的虚影一晃而过, 随后铿的一声,是她挥剑砍向金石。
每一剑俱如雷霆万钧,叱咤喑呜。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等身法, 这等内力, 似已能与当年的奉容一战, 可惜奉容已不在世。
如若奉容还在,说是半步登仙也不为过。
江湖传言武功至高者能羽化成仙, 与天同寿,也不知是真不假。
不过真气浑厚者,确实能比常人多活个四五十年,奉容当真是……可惜了。
奉云哀从檐上离开,直直朝那用来储物的偏院奔去。
时机已到,还盼桑沉草不出差池。
台上仍是刀光剑影,却不见有人鲜血横流,那琅琅声方起,便见金石重剑上又多了一道划痕。
桑沉草冷冷噙笑,她一动,剑影也跟着盘转,那光亮一圈恰似蛇缠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