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云哀皱眉道:“如若你是想引问岚心出面, 大可以自己上台, 何必要我露面。”
“那我便拿着寂胆一走了之。”桑沉草攥着那角衣袂,攥得极紧, 弯着的眼近乎要抵到奉云哀颊边。
凑得这般近,叫人将她眼下的痣看得一清二楚。
奉云哀仰身也避不开,这才得以瞧清, 此女的痣竟不是黑的,而是蓝到近黑,显得诡谲离奇。
蓝的,怎好像中毒至深的模样。
可桑沉草此女本就擅长医毒, 又岂会让自己中毒, 除非……
是问岚心下给她的。
这念头在心尖一掠而过,奉云哀觉得可能性极大, 否则桑沉草怎会这么怨问岚心。
“如何?”桑沉草的神色冷了不足一息,转而又噙起笑道:“你别无选择,有蛊虫在, 只能听我信我。”
“我又不是要伤你, 蛊虫如何控我?”奉云哀冷冷嗤一声, 随之反应过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学上了此女的脾性。
她唇一抿, 不出声了,用力将这人攥在她衣袂上的手扯开。
桑沉草慢悠悠道:“罢了,不愿就不愿,于我不过是少个乐子而已。”
已经离远,二人在朱雨镇中穿行,靠着错落有致的屋舍,将跟在后边的尾巴甩了老远。
可即便如此,也还得好生隐藏行踪。
桑沉草便也不好大笑出声,只能压着嗓在奉云哀耳边道:“两蛊间的牵连,一时间解释不清,只能跟你说,子蛊不能伤及母蛊这一制,其实是最次的。”
奉云哀瞳仁骤缩,在这一眨眼间,奇经八脉中似有东西因受到牵制而涌动了一下。
莫非那就是她苦苦寻觅,却连影也找不到的蛊虫?
“你——”奉云哀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这么说来,这靛衣人的手段,当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靛衣人轻嘘一声,愉悦道:“听我任我,我又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奉云哀想立即拔剑。
桑沉草伸手:“虫哨再给我一回。”
“作甚?”奉云哀很是抗拒,不想与此女接近。
桑沉草勾一下手指,又拽上白衣人的衣袂,腾身一跃踏上庙顶,凑近问:“给不给?”
自从此女提出要她参加寻英会,奉云哀便觉得,这人的任何阴谋诡计,多半都对她不利。
被拉扯着衣袂,她不得已站上庙顶,冷不丁闻见一股奇浓的香火味,越发不自在。
此等藐视他人之事,她实在做不来,只想立刻离开庙顶。
只是桑沉草拽得紧,除非将衣袂撕开,否则她寸步难行。
桑沉草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手上力道只增不减,又道:“拿来,不然别想逃开。”
奉云哀握紧寂胆,还未想好给与不给,左臂竟好像缠了根丝线,硬生生被吊了起来。
一时间,左臂内如有蚁爬,她想收手,却有一股更加强悍的劲在阻挡。
她的手筋绷得极紧,似成了石磨之物,沉甸甸的,已不听她随意使唤。
奉云哀瞪直眼,错愕道:“这是什么?”
“这才是蛊物的真正用法。”桑沉草不紧不慢地招一下手,“秀秀你啊,当真有眼福。”
奉云哀用力抬起右臂,死死将左手按住,哪料握剑的手也失了控,竟在一寸一寸地往边上挪。
桑沉草利落地拉下奉云哀的眼纱,乐见对方眼中的惊骇。
这双灰瞳略微失神的模样,是何等脆弱喜人,当真好看。
“拿来。”桑沉草轻飘飘一声。
奉云哀彻底失了抵抗,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剑鞘上的虫哨取出,以略显木僵呆滞的举动,放在了对方的掌心上。
桑沉草拿到虫哨,吹出低低一声。
在此之前,靛衣人吹出的哨声总是尖锐无比,还从未有过如此沉闷的时候。
奉云哀原以为,这哨子只能吹出尖啸,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抗拒。
此时那些人还在追踪她们的声音,尖啸一旦响起,她们必会自爆行踪。
哪料,如今哨声低沉到好似瓦瓮微微一晃,闷到了骨子里。
哨声一起,四面八方窸窣作响,地上有虫蛇在爬,天上有鸟雀振翅而飞,就连那些原就吠个不停的鸡犬,也叫得愈发疯魔。
四面都是错杂的声音,镇民大半都被扰醒,不少人踏出房门,以探查个究竟。
虫兽声繁乱,而人声也跟着多了起来,两人的动静轻易就能淹没在其中。
奉云哀又是一怔,原来此哨不光能牵动爬虫,亦能引得鸟兽大动。她心一紧,冷冷道:“你还瞒了什么?”
桑沉草不把虫哨还回去了,而是塞到腰带下,扭头将奉云哀的眼纱拉回原处,慢声:“不多,如今几乎都被你知道了。”
“寂胆在听雁峰上多年,你怎么知道鞘上有虫哨,且虫哨还能这么用?”奉云哀的筋脉忽地一松,她未反应过来,手沉沉地砸回身侧。
“自然是问岚心说的,奉容在听雁峰上何等孤寂,有些话藏不住,忍不住半遮半掩地同你说,你猜问岚心会不会也是如此?”桑沉草哂道。
奉云哀不知道,对于问岚心的事,她本来就知之甚少,而这人又总是蒙骗,不说真话。
桑沉草冷哼道:“黄沙崖下也仅有我与她,她不同我说,又能和谁说。”
“和虫蛇说。”奉云哀不假思索。
这话倒是将桑沉草惹笑了,她又拉上奉云哀的手,奔出去道:“你在听雁峰上时,常常和鸟雀虫蚁说话?好天真!”
奉云哀迫不得已跟上前,总觉得此女话里暗含讥嘲。
这朱雨镇已是不能多待,两人本是奔着镇外去的,但前脚还未来得及踏出去,镇中便传出一声嘶哑惊慌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