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纱下,奉云哀两眼虚眯,目光冰冷道:“你中途折回黄沙崖,特地找来蛇给我下蛊,你心里清楚蛇巢里的蛇并未死绝,所以你前面说不想毒蛇出逃,根本就是假话。”
“知道母蛊在黑蛇身上了?”桑沉草佯装讶异。
“我猜的。”奉云哀目光飘开,不想对方知道昨夜之事。
“秀秀好会猜。”桑沉草笑说,“再猜猜,我烧蛇窟的本意是什么?”
“那般难得的蛇,烧死委实可惜,你想将它们驱散开来,省得被外人瞧见。”奉云哀斩钉截铁,“你就是不想那些蛇被他人占有。”
桑沉草嗯了一声,欣然道:“你看,我前边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但你总不信我。”
奉云哀腹诽,不全是假话,那也不全是真话,她拿什么信?
疾风过耳,四处寂寂。
此时离云城还有数日的脚程,那些蛊虫也不知能活多久。
奉云哀想,蛊虫不死,那她势必要被这人压制着登上试剑台台,她可不想上。她紧抿的唇一动,徐徐问:“你给我施的蛊,能活多久?”
“你尽管猜。”桑沉草卖起关子。
“同一个窝蛊,能同时下给几人?”奉云哀锲而不舍。
“那便要看,同一窝有几只了。”桑沉草答得不清不楚。
奉云哀皱眉,接着问:“离远了,如若两蛊被绊住脚,长久不能相遇,那宿主会如何?”
靛衣人轻声一笑:“秀秀,你问好多,怎的,想摆脱我了?”
“我受此蛊束缚,你总不能让我一直这么蒙头转向。”奉云哀冷声。
桑沉草微微侧头,余光斜向背后,不疾不徐道:“说得这般无措,都叫我心怜了。”
“知道了,你不愿说。”奉云哀听不出半分爱怜,也不想同她拉扯些有的没的。
“气了?”桑沉草双眼噙笑,不娇不柔,威迫力十足,“告诉你也无妨。”
奉云哀警惕侧耳,以分辨真真假假。
前边人靛色衣袂迎风而扬,拉成的语调缓缓入耳。
“两蛊相离,承幼蛊者势必浑身难耐,焦灼伤心,有如天塌地陷,躯壳四分五裂,重者承受不得,恨不得自取性命。”桑沉草愉悦道。
奉云哀愣住,想必昨日她再走得远一些,就不单是浑身酸痒那么简单了。
寄主这般难受,是不是因幼蛊也苦痛不安?
奉云哀生怕这是桑沉草胡编的,狐疑道:“你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你曾亲身感受过?”
“若我说是,秀秀又将如何?”桑沉草道。
奉云哀抿一下唇,改而问:“寄主若能忍住不自绝,体内幼蛊又将如何?”
“秀秀。”桑沉草不笑了,声音低低地道:“你猜猜呢。”
奉云哀直觉,幼蛊必也落不到好下场,不过……或许挨过那一遭,就能将体内蛊虫通通熬死。
“秀秀,别想着跑。”桑沉草嗤笑,“想来奉容也没责罚过你,那等难耐是你不曾经受过的,会让你此生难忘。”
在听雁峰上时,奉云哀确实没痛过几次,顶多被树枝刮伤,又或者在舞剑时,误将自己划上轻轻一道。
奉云哀莫名觉得这人话里暗含调侃,皱眉道:“那又如何,痛都忍不得,如何习武。”
“不见棺材不掉泪。”桑沉草语气轻飘,“说来,我似乎不曾说过,我到底给你下了几只蛊。一只分离,便已是一等一的痛,两只翻番,三只……更加苦不堪言。”
奉云哀心跳骤急,不过也只急了一须臾。
在昨夜黑蛇咬上她颈侧的时候,她的蛊似乎已沿着伤处悄悄钻走了不少。
奉云哀装作忌惮,也不管装得像不像了,冷哼道:“你好歹毒的心思。”
“这才哪到哪,这就歹毒了?”桑沉草揶揄,“裘仙珮和殷无路二人才是最歹毒的。”
“我早和他们没有瓜葛!”奉云哀烦不胜烦。
“那你摘下眼纱试试呢,看旁人信不信。”桑沉草出声调侃。
奉云哀蓦然抬剑,冰冷剑鞘抵上身前人的脖颈。
不料桑沉草不光不气,还笑道:“就这么举着吧,凉飕飕的,舒服。”
奉云哀将剑鞘收了回去,不想此女这般舒服。
一路安宁,却也令人胆战心惊,就怕安宁是假,其实危机早就潜伏在身侧。
奉云哀本就提心吊胆,还要被这人屡屡逗弄。
“风动而草动,你说那观风门会不会早就找过来了?”桑沉草道。
奉云哀屏息不动,生怕错过一点点轻微的动静。
马倏然抬起前足,好像身临悬崖,猛地一顿,惊得她错愕瞪眼。
本以为观风门的人当真来了,策马之人却道:“哎呀,小马受惊了,险些踩着小虫。”
奉云哀又将剑鞘搁到了桑沉草的肩上,这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垂下手。
桑沉草悠悠问:“我这剑架子,好用不好用?”
奉云哀才不应声。
是在路过一必经树林时,两人才觉察到,身后当真跟了尾巴,这次的风动草动,已不是桑沉草故意倒腾出来的。
几乎是在林间鸟雀振翅之时,奉云哀破例垂下了握剑的手。
桑沉草没有慢下马速,散漫神色微微一敛。
辰时日光明媚,只是此间林木茂盛,斑驳树影碎了遍地,也不知林荫下藏了多少人。
刹那间,数枚暗器从天而降,好像天女散花,将本就倾泻不多的天光遮了个遍。
奉云哀无暇思索,抬臂旋动寂胆剑鞘,将兜头盖脸砸落的暗器统统击飞。
“有埋伏?”桑沉草冷笑。
暗器击打在剑鞘上,砸得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