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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开物(198)

作者: 七夜永央 阅读记录

等华灯初上,晚市开启,送进来的杯盘更多,把她洗得差点倒地不起。戌时过半终于消停,领完今日赚的二十文,栖真上街打听,终于赶在街市口的文墨店关张前,花光这点钱,买回三张上等宣纸和一套最低等的颜料。

回客栈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回房放下东西,先去看凡心。

小屁孩三人组正在房里嘀嘀咕咕,栖真敲门进去,里面瞬间无声。紫鹿像怕她,拉着楚盟告退,只留母子二人。

栖真坐到床边,小白站她肩头不茍言笑,俯视床上,颇有神兽威仪。

“感觉怎么样?”摸摸小包子额头,还好,没烧,看来那碗消炎药有些作用。

“你到哪里去了?一天没见着人。”小包子靠在床头,眼神在栖真和小白间反复横跳。

“出去转转,伤口还疼吗?”

“早不疼了!”小男生不太好意思拉衣服给妈妈看,让她瞅了一眼,立马放下罗衫:“再休息一天,可以上路了。”

“这样的伤,躺十天半个月都嫌少,还想三天就上路?”栖真又有点来气。

小包子嚷嚷:“十天半个月?以前我伤的比这个还重,两天就下地去修炼了,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呀?”

栖真惊:“以前伤得还重?伤哪里了?谁让你两天下地去修炼的?”

小包子自知失言,找补道:“没有,我瞎说的,我是说………”

脚指头想也知道谁逼他去修炼,这是虐待儿童!放现代,她一定告他到牢底坐穿。栖真气道:“不说是吧?行,你好好休息,我不信问不出来。”

小包子最怕她去找紫鹿,真问了,还有什么瞒得住?忙拉住道:“有一次去碧净杀魄池修炼,被饕餮兽魂伤了。昏了、昏了几日,后来也没什么,自己就好了。”

声音弱下去,他不怎么敢看他妈脸色了。

碧净杀魄池的兽魂……栖真经历过,知道那是个多恐怖的地方。

“几岁去的?”

“……十岁。”

十岁!

栖真心里翻江倒海,十岁的孩子,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逼、你、去、的?”她一字一顿,脸色阴沉。

她没说“他”是谁,但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小包子赶紧澄清:“不是爹爹逼我的,是我求他的,我一直想去来着。”

栖真一拍床板,把肩上小白震飞:“你求他?你才十岁,懂什么碧净杀魄池?懂什么修炼?不是他逼的还能是谁?”

小包子面红耳赤,急得冒汗:“妈妈,真不是爹爹逼我的,别冤枉他。”

栖真吼道:“你就和他一个鼻孔里出气,把你卖了你还在给他数钱!”

“别这么说!”小包子梗着脖子,火气也上来了:“爹爹对我最好了!你不在的时候就他陪着我,教我东西,他……”

好个屁!这人什么最拿手?

PUA!洗脑!道貌岸然!颠倒黑白!人渣!邪教!

栖真拍开他手:“再在我面前说他一个‘好’字,我就……”

就怎样?揍一顿?冷战?

栖真直接甩门走人。

真是气到胃疼。她恨极怨极,径直回房,独自坐在昏暗里阴郁,不一会儿门口有唏嗦声,房里亮起,小白进来弄亮了烛火。

栖真擦了擦面颊,楞楞地看着它不说话。

这么坐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颜心端着吃食进来:“小殿下知道主母错过晚膳,命人做的。他说千错万错都是他错,主母吃完,他过来给您赔不是。”

一碗热腾腾的盖浇面,三碟精致热炒。颜心放下托盘,不等栖真答复先出去了。

栖真感谢她贴心,此刻自己只想一个人待着,她出去她反倒松口气。想到今晚还有任务,便吃了些,却是食不知味。吃完将托盘端出去,颜心还在外面候着,接过笑道:“主母吃了便好,小主子就放心了。”

栖真对她点点头,回去房内,收拾心情,取出画纸铺到桌上。

她原画功底比不上窦诗,但多少能涂两笔。以前都用平板作画,如今用毛笔,她心里没底。

只有三张纸,只有三次机会。

不敢轻易落笔,她凝神想半天,直到小白从桌上飞到她膝头才回神。低头对上小白欲语还休的眼神,栖真落寞一笑。

刚为这人大发雷霆,此刻为了赚点银子,又不得不去回想他。也只有对着小白,她才能无所顾忌说出心里话:“你是龙,他是人,不知为何,总觉得你的眼神有点像他。”

将龙放到桌上,栖真提笔沾墨,仔仔细细,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她画得慢,极耐心,经常停下来想半天才画下一笔。

饶是如此,白纸上还是慢慢呈现一个全身人形。

玉冠、垂鬓、着礼服,束腰封,肩背挺直,腰窄腿长,肩上两缕丝绦飘逸而动。

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脸部却一片空白。

栖真润墨举笔,悬在男子脸部三寸处,很久都下不了笔。

她索性搁笔,盯着画纸发呆。

明明那么气那么恨,可似乎也没过多久,他到底长什么样,在她心里都模糊了。

有时明明清醒着,那人的长相在她脑海里还没晚上梦境里来得具体。可梦里有太多东西,有香在无心处屏风后的身影,有打水漂时回头一笑的面容,有姻缘洞里坐在肩上时看到的发顶,有冰湖一夜他胸膛的轮廓。

更多的,是一箭穿心时视野中出现的陌生脸庞。

栖真捂住心口,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撅住心脏,痛不可当。

她知道自己想不得这些,每次只要想起那张陌生的脸她心就痛。此刻提笔,脑里一片空白,那张脸她怎么都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