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211)
万叶飞道:“跳给我看看?”
栖真讶然:“现在吗?”
万叶飞搁笔,坐到琴前:“来,给个调,兴许我能调出一二。”
栖真连连推辞:“别开玩笑,我……我不行的。”
万叶飞温和道:“昨日谁在劝我别觉得自己不行?今日怎么扭捏了?试一试,说不定五千两到手了呢。”
栖真沉吟,她又不怕抛头露面,跳丑了更无人知晓。
怕它个球!
当即哼出一段曲调,万叶飞造诣颇深,试弹几次便掌握调子精髓。
栖真起身站到屏风前:“献丑了。”
一舞毕,她实在汗颜:“衣服有点紧,腿都抬不起来。”
万叶飞惊喜得很:“这是什么舞?极具异域风情,我竟从未见过!要穿怎样的舞服?我给你备。”
栖真擦汗,将这支舞的来历跟他说一遍,最后道:“这水平,够得上参加吗?”
万叶飞抬手在纸上写下“栖真”二字,直接叫进小童:“快去圩镇街,给明日长至宴录个名,再晚来不及了。”
栖真看童子拿纸转身就走,急地想拦:“报名要一百两银子,我没带这么多钱。”
“别说生分话。”万叶飞却道:“哪需要你出资。”
“得叶飞相帮已是万幸,怎能……”
万叶飞指桌上她写的玻璃制作心经:“敢情我这是忝着脸占你便宜?这份秘籍,怎么也得给你算一百两,不为过吧?”
栖真不好意思地笑。
万叶飞道:“人生得一知己何易,我们只谈情谊,不谈得失。来,抓紧时间合计一下。”
长至日,便是辛丰冬至时。
这一天白日里,按习俗,南城伯仲叔季四个市集全数半价,城东神女庙许愿池里抛下的铜钱可以将水淹没,不对外开放的铜春台大傩戏唱得正欢,南城官府大老爷穿着赤红中正的蟒袍,骑着红绸大马绕城一周。“长夜安至,来年开泰!”差役们神情激昂,吹吹打打,吆喝声洞穿半个城池。
琳琅河入城处尚显宽阔,到城中河道变窄,东西两岸不过丈余,最是热闹地段。酉时未到,人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涌向此处。接近戌时,人流更如海潮澎湃,不断注入。笑声、叫声、无数摊位的叫卖声汇成热浪,随着两岸花灯绵延亮起,将河水照得色泽斑斓。
戌时整,万鼓齐擂,镇压了嘈杂的人群。一时间整条琳琅河鼓声阵阵,响彻云天。直到心被震得酥麻,鼓声霎时整肃,人浪再次喧哗,将期待推到顶点。
装饰华丽、各具特色的花舫从上游顺水而下,有用金箔纸覆身的金玉良缘舟,蓝锻连成波浪的海上生平舟,鼓鼓饰以鲜花的百花齐放舟……舟与舟相隔十余丈,遥相呼应又互不干扰。
每艘花舫的顶部都有一方平台,每一方平台上都有一位争奇斗艳的女子,在船上乐师的倾情演奏下载歌载舞,各显神通。
“这个好,这个跳的好!花给这船!”
“再等等,说不定还有更美的!”
“你手里花这么多,每一艘扔一朵都足够啦!”
“你们看后面这艘,此女腰肢纤细,四肢尽挑,一曲落人歌跳得极好,我投给这船吧!”
“还是这艘,蓝色的,当得神女!兄弟们,投这艘啊!”
一路淌来,万民齐动,没有买花的看个热闹,手里持花的就很烦恼,毕竟哪一艘花舫上的女子不美?哪一支舞不婀娜悦人?到底投给谁,真是烦人思考。
这么看来,打头阵的花舫不占便宜,最后几艘也有些吃亏,便是居中那些最得人青睐,鲜花投了满船。甚至有阴差阳错的,花枝掷来,竟插在舞娘髻上、裙上。花魁们也不恼,媚眼如丝扫来,必引岸上猛浪如潮,鲜花扔得不要钱似的。
笑过闹过,很多人手里鲜花已空。
远处,最后一艘花舫摇曳而来。
那一定是最后录名的,才会排在最末。
如一夜狂欢,既有高潮,便有疲了乏了该结尾的时候,再看上一眼,今年的花魁长至宴便可落下尾声。
前面的花舫迤逦远去,众人正想转身离去,忽听一种陌生曲调,婉转悠扬,贴着水面铺将过来。
那乐声比前面众多花舫响得多,更显空灵,直击人心,将整个河畔净化一空。
人们驻足,争相往声音来处望去,
视野里,花舫上,一圈烛火摇摇曳曳,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一只雀鸟若林间苏醒。
拽地长裙洁白似雪,缀以成片的晶莹羽毛,不食人间烟火的孔雀,在暗夜里高贵冷艳。
指捏若雀首,一点一勾,孔雀高视阔步,又低下头,望向潭水,孤芳自赏。
随着曲调开始密集,雀身三折,婀娜多姿。双臂柔柔舒开,像水波荡起涟漪。舞步点点细碎,若潺潺小溪般欢快。
那雀鸟于低处仰视众生,柔美中透着刚强,妩媚中带着高傲,开合自如,调动着观者情绪随之起伏。
穿过人群密集处时,裙摆旋转起来!是真正的孔雀开屏,仿若挣脱束缚,尽情释放着它与生俱来的魅力。
人们从未看过这样的舞蹈,天底下居然有人能彻底化身一只灵雀。
人群沸腾起来,欢呼不绝。
最后的鲜花从岸上雨点般投向这艘花舫,但到底不多了,眼看花舫即将过去,只怕单凭这些花量,很难夺得魁首称号。
人群为之惋惜。
“快看!”忽然有人指着花舫后,一波波亮点顺着河水幽幽飘来,跟在船后绵延不绝。
“荷花灯!”
“天,怎么会有那么多荷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