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219)
风宿恒看着满园玉茗,陷入回忆:“……那日我从石林匆匆赶回,见一团火球正在攻击皇崖塔,情急之下误伤你。若知是你,我绝不可能射出那一箭!可惜大错已铸,无力回天。这些年我愧疚得很,只求上苍补予机会,能让我乞得原谅。希望栖真千万别对我心生畏惧,我有负于你,但并非凶残之人……总之,一切是我过错。”
他期盼地看过来,望有所回应,但栖真并不搭腔,只是看花,在他转眸待言之际,才沉声开口:“那箭射死的是沈兰珍,要道歉,不用对我。”
风宿恒沉吟片刻,道:“我把她葬在皇崖塔边,每日看望,可我更感激她。”
为何感激,他不多加解释,只是言辞恳切道:“我知道,一箭穿心之疼刻骨铭心,绝非简单两句一笔勾销。但今日见了,经年愧疚一定要表,还望栖真原谅。”
栖真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什么身份,对手下亡魂都要经年愧疚?更谈何原谅?”
她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沈兰珍凭其身份或许还有利用价值,而她,无根无底一缕孤魂,凭什么在天之骄子眼中当得起这句原谅?
“我图大容目的不纯,但不代表过程中毫无真心。”风宿恒道:“与我生死与共的是你,不是沈兰珍;日日夜夜,我到香在无心处教导的也是你,不是沈兰珍;喊我一声师父的还是你,不是沈兰珍!在我心中,你从不是无足轻重之人。”
不是无足轻重,又是什么?
栖真吁出口气,到底缓和了些语气:“陛下目的不纯,我不也是?陛下帮忙救出凡心,我这个做母亲的才该万分感激。真要说,您并不亏欠我什么,至于最后……”
风宿恒接道:“最后虽是误伤,到底是我糊涂。”
栖真哼笑:“能活着和陛下说一句,没关系,都过去了,也是奇迹。”
此话一种语气能解读出两种意思,风宿恒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从没奢望轻易取得谅解。
“对,奇迹。”他低喃:“感谢上苍。”
场面一时冷下去,栖真喝茶,一副说不问就不问的架势。你愿说你说,不愿我也不求你说。风宿恒只好继续道:“这五年,我没离开过大容。那日在神龙庙巧遇你来找小包子,我想出来相见,但你似乎并不愿见我,才临时想了办法,我……”
栖真一扯嘴角,带着嘲意打断他:“凡心还小,确实,你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风宿恒道:“你永远是小包子心中最重要的人。”
栖真返身提起炉子,给他倒茶:“陛下救凡心,养他五年不曾亏待。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万分感激。”
风宿恒不举杯,目不转睛盯着她:“谢完后呢?”
栖真道:“你道歉,我感谢,这杯喝完,一笔勾销。”
风宿恒又问:“销了之后呢?”
栖真转开眼:“不耽误陛下时间,自然各走各道。”
风宿恒道:“当真?”
栖真肩膀耸动,不着声地哼道:“有何不当真?”
她冷得决然,眸中没有太多外溢的情绪。风宿恒却不以为杵,语气平和道:“栖真敬的茶,我又怎会拒绝?一笔勾销便一笔勾销。”
说着举杯一口饮尽,好像茶水是温的一样。
话到此处,栖真便欲起身,却听风宿恒道:“此地是玉茗山庄,我在南城的一处别业。栖真不问问小包子去哪里了吗?”
他似乎总想让她开口问点什么,之前撬不动她,自信这个问题可以。
果然,栖真问:“他在哪里?”
风宿恒:“去驼暮山的路上。”
“什么?”栖真四平八稳的表情终于皲裂。
风宿恒:“他带着楚盟和紫鹿,御剑不会太快,不过今晚也该到驼暮山脚下了。”
栖真惊了:“可我们明明说好一起去的,他、他这是……”
臭小子,就这样把她扔下了?
栖真不敢置信地瞪着风宿恒,后者只是平和地回望她,亲眼见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脸,简直比园中玉茗还艳。
——气出来的。
“又是你?”栖真道:“又是你给他出的馊主意?”
风宿恒觉得她此刻表情比适才努力淡定、实则别扭不已的样子生动得多,他清了清嗓:“栖真也想去?”
明知故问!她想拍桌子,到底忍住了,咬牙道:“小白每日净顾着心思不纯骗人吗?!”
风宿恒无辜道:“小白心思纯不纯,我怎么知道?”
栖真:“你!”
风宿恒:“都一笔勾销了,便不提了吧,下回见着,定帮你问问它每日动的什么心思。”
栖真:“你!!”
风宿恒:“栖真只管答我,这驼暮山,你是去还是不去?”
废话!栖真道:“自然要去!”
风宿恒:“我带你去。”
这话仿若晴天霹雳,栖真霍然起身:“为什么要你带我去?”
风宿恒摊了摊手:“没别人了呀。”
栖真道:“我自己去!”
风宿恒喝口茶,噙着笑:“好。”
什么好!一没银子二不认路,怎么去?
栖真气得两眼发黑,刚为他诚恳道歉生出点同理心 ,全特么喂狗了。
“我等凡心回来再去!”
风宿恒问:“他多久回来?”
栖真道:“三个月!”
风宿恒纠正:“起码三年。”
栖真愣怔,全然不信:“抽签就抽到闭关三个月,还要骗我?”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风宿恒道:“他抽中驼暮山闭关不假,可他原本就是要去的,因为他要学的罡臻大法只在驼暮山可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