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256)
“那不一样。”栖真歪头道:“人又不能靠冷冰冰的财富活着,人得为人和人之间的羁绊而活。小包子说我在这里没羁绊,所以没想在这里好好生活,某种程度而言他说得没错,虽然他的话好气人,气得我想抽他。”
风宿恒把两只小兔兔放进蒸笼,居中摆好,又把小笼围着兔子摆上一圈:“惟愿栖真,得挚友相伴,系万千羁绊。”
万千羁绊是不是太多了点?栖真正想调笑,便听风宿恒继续低语:“在中土永不孤单。”
栖真一噎,玩笑话便没宣之于口,深吸口气,有点泪目,语气落寞道:“有你在,我就不孤单了。”
风宿恒对上她的眼,千言万语皆锁在目光里。
片刻后才听他缓缓道:“聂灵鸢这事…世上只有一瓶回生露,用了就没了。人死复生是逆天,原本就不可能。该放下时要放下。执着太过,伤人伤己,不如放过。”
栖真不知为何话到此处,可她反驳道:“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个体,一个个体爱另一个个体到发狂这事,难道不逆天?如果能轻易放下,那就是生前爱得不够;若爱得无尽,再逆天的事,也是要做一做的。”
风宿恒看她片刻,最终垂眼,一声叹息。
可他必须再劝劝她。
“辛丰信奉神灵转世之说,有一点我上次车上忘了讲。我们不仅信奉人死转世,还相信前世的亲人需尽快放下对逝者的执念,因为这种执念会成为逝者转生路上的绊脚石,让他不得往生。你想啊,若无执念牵绊,人一走,地府名字一勾,自随缘投胎去,被绊住才是痛苦。所以聂灵鸢救夫一事,也叫她最终得了这回生露。若没得,照辛丰人观念,她夫君只怕要在地府不得安生。”
“在辛丰人眼里,她这么做是大逆不道了?”栖真没想到这茬:“一个国家一套观念,我尊重。”
风宿恒郑重道:“就是如此,该放下时要放下,活着的人道声再见,转身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就是对逝者最好的祭奠。”
灶上砂锅嘶嘶作响,他将几屉小笼拿去蒸,又去灶口添柴,给粥里加盐,盛两碗来:“烫,冷一下。”
“等小笼好了一起吃。”
许是话题涉及生死,不免有些沉重,栖真道:“你昨日问我想过怎样的生活,我想了想,好像也不难回答。普通人的生活就好。有爱人相伴,有孩子绕膝,一间茅屋,一亩花田,干一份生计无忧的活,有一群谈天说地的朋友,足矣。”
风宿恒笑道:“春天踏青种菜,夏日荷塘采莲,秋日收谷赏枫,冬日煨酒看雪。”
栖真道:“养只狗,养只猫,屋檐下,鹦鹉呱呱叫。”
风宿恒道:“鹦鹉不会呱呱叫。”
栖真:“教它不就会了?”
风宿恒笑:“好啊,你教,教一个我看看。”
爱我吧,爱我就教一个给你看。
一句话在栖真舌尖萦绕,吞下去,只留一个灿烂又向往的笑。
…………
隔日腿消肿了,与聂灵鸢道别。袁博留在寨中,负责看护和运送麒麟穴。
马车出寨时栖真开窗,回视越来越远的大棚。
风宿恒见她恋恋不舍,心知应该不是为着那些黄金。积雪的棚顶从视野里逐渐消失,栖真回身坐好。两人相视一笑。
夫妻间,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纵使这辈子当不了夫妻,但是谢谢你,给了我美满的三天。
第 112 章
车队于冰原曳踵缓行,一路还算顺利。
栖真裹成团子,趴在窗前看日升日落。
金光燎原,寂寥壮阔,提醒她冰海孤舟那幕;远处冰面渔民冬捕,又让她想起锦驰镇上烤鱼飘香。
风宿恒明明还在身旁,她已经着魔般开始想他,只好久久凝目窗外,生怕回头视线一对就要失态。
风宿恒见栖真眼都不眨,以为她喜欢看冬捕,便让车夫指挥车队往冬捕处去,带她下车旁观。
冰面上半丈洞口早已打下,一群毛帽皮蓑的糙汉正在下网。鱼把头抽着烟杆指点,难得见了生人,乐呵呵道落脚处就在不远,邀他们去喝口暖酒。
风宿恒征得栖真同意,等午后冰原风起,跟上收工的渔夫,当晚宿在他们的大冰屋里。
栖真没想到还能体验一把爱斯基摩人的生活,转日早起,见几十座冰屋后耸着一处高坡,不知怎么在冰原上形成的,坡上白雪皑皑,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遂起了玩心,悄悄从马车里取个铁锅,爬上坡,坐着从坡顶往下滑。
开始坡没那么斜,速度不快,最后一段就陡了,载着人的锅子东扭西摆,栖真啊一声,眼前蓝色身影闪至,张开双臂挡在坡底。
“抱我!”
带着俯冲之力径直撞进男人怀里,被撂倒的两人顺势滚在雪地。
“抱住了。”风宿恒道。
栖真埋首在他怀里,重重喘气。
好想在他身上窝下去,可是不行啊。用戴着鹿皮手套的指尖擦拭眼角,栖真抬头道:“还记得离岛姻缘洞吗?”
风宿恒躺在雪地里没动,箍着她腰的手臂也没移开。那双臂并不将所有重量压下,仿佛怀中人万般珍贵,可要它潇洒放开也是不愿的,只得左右矛盾,欲罢不能地贴着。
栖真埋首时,他炙热的视线胶在她发间碎雪上,当她抬头展颜,他眼中只有万里无云的蓝天。
“我换个姿势抱?”
栖真从他清浅的笑意中听出玩笑之意,姻缘洞里为了不让她踩水,他把她像小孩儿般抱在臂弯里,可如今她不再是沈兰珍的重量,开不了口让他那样抱,她也不是在辛丰皇宫等他回去的心上人,没立场让他那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