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383)
她笑嘻嘻看过来:“就是那句‘离阿绽十米远,绝无任何肢体接触,绝不和他一起散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风宿恒………
栖真亲了亲他下巴:“我对阿绽有愧,也有志同道合的默契,我引他为友,但绝无私情,他再摔倒我还是会扶的。”
风宿恒早有些后悔今日失态,正愁怎么才能让栖真别介怀,一切照常便好。现下听她这般说,心下一暖,爱意更甚,面上却笑得冷酷:“敢情刚才哄我呢?”
栖真不好意思地抠他衣襟上的盘扣:“情绪上头不说理,冷静下来不糊弄。现下大家都冷静了,我就得说说理,可不能把阿畅当不明是非的大醋精糊弄。”
风宿恒真下手挠她:“好你个伶牙俐齿,话都道尽了,还让我说什么?”
栖真拼命躲,差点笑出泪来:“这醋吃得好,我爱还来不及。”
“吃醋是闺中情趣,师父想要了就吃一次醋。”她也返手挠风宿恒:“说好了,你吃一次醋,我吃一次你。”
…………
栖真先回的山顶。
别说手酸,现下唇都肿了。
风宿恒适才的话还响在耳边:“你想点醒容绽,殊不知他会放下执念,还是更燃仇恨?原本他只当沈兰珍死了,如今只怕更想寻那李代桃僵之人。真真,答应我,绝不能让他知道背后是你。”
人之两难,源于无法看清事情全貌。栖真目视满天星子,轻吁口气。
工地上的司辰早已指向亥时半,劳作一日,人都回帐入眠。漆黑的山顶亮着零星几盏格子灯。
栖真在草甸穿行,见一处空地上蹲着个背影,不知在地上弄什么。过去一看,翻出的泥土被踩平整,上面一笔一划都是文字。
蹲着的人拿根小树枝,居然在做竖式。
栖真轻咳,那人像被抓包,扔了树枝起身,回首一看,局促道:“小……姐、姐……”
呵,还有人第一面叫她小姐姐?
栖真知这汉子是工匠队的,便问:“在这里做什么呢?”
汉子低头挠腮:“小的叫阿闯,白霆在您这儿上了课,回来教我们一些,我想晚上练练。”
“怎不拿盏灯?”
阿闯更紧张了:“不用不用,就随便写写,不用灯。”
栖真看地上,一笔一划很认真,但字形滑稽,很多笔画都是错的,便问:“你想学字?”
“想!”
自强不息的人总让人想帮一把,栖真道:“未时到未时半正好午休,你若得空,可以来我们这儿学。”
“真的?”阿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小姐、小姐愿意?”
栖真解释道:“怕耽误你们休息,目下也只有这个时段。”
大个子激动地鞠躬:“不耽误、不耽误,啊,不不不,是小的耽误小姐时间,谢谢谢谢!”
栖真让他不用客气,道声晚安便走了。
隔日用完午膳,果见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教学区旁忐忑站着,仿佛靠近点书香气都会让他们浑身不自在,垂着眼不好意思多看。
阿闯穿着露膀子的青布褂,瞧着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年轻的脸晒得干红。相貌倒大气,浓眉大眼,精神头很足的样子,比昨晚更坐立不安。
他腼腆道:“这是焘兴和洪柱,他们也想来听一听。”
栖真让他们坐,随和地问了问三人学过什么,想学什么。
阿闯惭愧挠头:“家里穷,村里也没夫子,听说镇上有学馆,可是束脩太高了。”
换句话说,都是零起点。
栖真见三人诚心,便道:“这样吧,以两月为限学五百个字,虽不至于看懂经史子集,至少能应对日常。”
三人一听,对方不是心血来潮只教一日,而是给他们定了时间和目标,都惊喜非常,感恩连连。
阿闯激动道:“能不能、能不能……?”
栖真笑:“我不吃人,你慢慢说。”
“白霆他们学的算算子,我们也想学。”
“可以。”栖真道:“不过每日只得午时一点时间,两样都学,你们一点休息都没有了。”
阿闯连连摇头:“不用休息,我们只想学。”
栖真便从执笔教起,给他们演示“一”字如何起笔收尾。三人在裤子上净擦手,明明洗得很干净仍不敢提笔。见栖真举笔等他们,眼神是温暖鼓励的,才敢拿起来。
拿起来,又不敢落笔,个个对着桌上的白纸踌躇。
最后还是阿闯道:“小姐,我们付不起束脩,就,就不写那么好的纸了吧,别浪费了。”
栖真笑道:“不收你们束脩,写就是了。”
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话,谁知阿闯听完,眼眶都红了。
栖真一笑,鼓励两句,便认真教起来。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临要上工,她道:“你们若愿意,随时可以来这里用纸笔练习,你们是受欢迎的。”
阿闯三人虽是零基础,毕竟是大人,自制力比孩子强很多,抓住机会就铆足劲学。
很快栖真就发觉焘兴和洪柱对数字敏感,不过几天功夫就把一百以内加减法掌握熟练,她便让聂灵鸢来教他们打算盘。
阿闯则是三人里悟性最高、最用功的,每天不仅练栖真教的字,连弟子规也从白丁那儿讨来。每晚亥时下工,洗个手擦把脸就来教学区练。栖真指点过他几次,跟他说不用把字写那么小,不用密密麻麻写满才换纸。
他只是笑笑,说能省一张是一张。
所以这段时日来,每当山头响起汉子们辛勤劳作后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教学区还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