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仓库内人声鼎沸，大部分客人都已进场找到座位，坐等开场。

帐篷中长明的煤气灯忽然黑了，客人们低声惊呼，中央独个圆突牛眼灯将光集中到一柱，探照帐顶高耸木板，上面一身黑闪闪的人恭候多时——拉贡团长身着华丽，低着头，拇指擦过八字胡，勾嘴一笑，手杖一甩变出个大喇叭。

“乘风而来，踏海而进；身怀绝技，无兴不归！这儿有你向往的一切，这儿有你需要的所有！现在它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长夜马戏团将点亮黑暗中的月亮！我们会调动全身的热情，把沉闷、无聊、阴霾燃烧殆尽！

“绅士们淑女们！准备好你的欢呼尖叫，接下来是大家万众期待的表演！盛大的马戏开场！”

说完他一挥，大喇叭顿时化为飞扬的亮片消失不见，然后他在窄到只有两尺的高空跳板上俯身、助跑、起跳！

观众在下面惊呼大叫，他疯了吗！跳板距离底面有近二十多米高！

可魔术师却在空中仍自信地向观众席微笑，展开双臂披风飞舞俨然一只蓝色大闪蝶。

当观众的心到胸口快蹦开时，光柱之外于虚空中现出双臂，牢牢抓住了魔术师的手，是掐准时刻在秋千上倒吊荡来的空中飞人！

攥紧对方的瞬间，后台后勤看准时机松开秋千机关，摆线松长，线速度减慢，飞人安全地把魔术师缓缓荡到舞台升起的高台上，帐内所有煤气灯燃起，点亮全场！

在场所有人无不瞪大眼睛，这一切都是同步进行，没有一分一秒一丝一厘的误差，观众席上传来暴雷般的掌声，他们无不被热场戏中默契的配合折服。

彩屑腾起，爆声噼啪惊鸣，魔术师如梦如幻的手法，在光影下纷飞，粉红舞团从舞台各个角落涌出，载歌载舞簇拥魔术师身边下，大手一挥，高礼帽像无底洞旋出数量多到不可思议的礼花、鸽子、扑克牌，第一场戏几乎调动了所有资源，把观众的眼睛牢牢抓到自己身上。

不愧是团长，顶着巨大压力都能把首场表演得如此成功。

舞台之下，二十来只各色狗狗纪律严明地端坐在柯恩面前，他单膝跪地安抚每一只狗狗，检查驯兽道具、奖励零食，伸手招来数十只鹦鹉，低声亲昵鼓励。马戏节目安排一向紧凑，中途是没有主持人报幕的，所以排场至少要后三场的演员在后台预备。

米娅此情此景反常地开始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膝盖和脚后跟止不住地颤，气得她给自己腿上一拳，但也没能停下这奇怪的生理反应。

乔看在眼里，她无论怎么逞强，首次在两百多人面前表演，难免会怯场、紧张，但她没意识到也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在害怕。

“大米，跟着我做，深呼吸，吸气——呼气——”乔上前握住米娅的手，温暖从掌心传递，让她的颤抖幅度小了一点。

“干什么啊！我不做，太傻了。”米娅回呛。

“哎呀，你就听我一次，来嘛来嘛。”乔拉拉米娅的手说。

米娅狐疑的眼神表明，要是乔敢耍自己，后果可不是揪耳朵那么简单了。她长叹口气，跟着乔的指示，深深吸气。

“吸气，周围很寂静，空无一人，没有舞台，也没有演出。

“想象，观众席上都是可爱的布偶熊，它们软软呼呼，只是静静坐地坐在哪里。

“呼气，你的注意力只有耀眼的灯光、远处的靶子和手中的飞刀。

“其余的一切尽是虚无，完成它，把飞刀指向目标，完成它，让飞刀离指尖而去……”

米娅睫毛微动，她好像真的置身处地在乔所说的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帐篷，除了自己别无他人，只要让飞刀飞出去……飞出去……一瞬间，宇宙星河、盛放凋零，皆在旋转的刀尖之上。

乔感受到米娅的颤抖越来越小，渐于平息。

“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不少？”

“好很多……”米娅心跳平复不少，“你是怎么做到的？”

“哎呀，没什么啦。校报经常给戏剧社拍照写稿子，去后台经常见新人恐慌发作，我就把妈妈教我的方法告诉他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上台之前准备充分了吗？”

“我花了一个小时熟练手感，刀刀命中。”米娅点头说道。

“那你还在害怕什么？你是整个伦敦最厉害的武器大师，”乔很夸张地双手比划一个大圈，“已经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刀子是怎么飞出去的了，他们是配角，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应该给外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外行人看看，什么叫——米娅的指尖流星，快过子弹！”

“换是平常我一定会说你又瞎起中二的台词，但是今天莫名地还挺帅。”米娅笑了，轻锤乔的肩膀，“好吧，我也该去检查道具了。”

待米娅跑后，拉贡团长的节目刚好结束，柯恩带领着兽群飞禽紧接而上，排场不容差错。

幕后视角比观众席上观剧更壮观，因为即将出场的下项演员预备，台上精彩绝伦的表演，观众惊喜欢叫鼓掌的姿态，皆可在幕后一览无余，在此观察犹如神明俯视，看着人间的蚂蚁忙忙碌碌。

“不愧是说书人，拥有言语改变现实的力量。”

乔身后悠悠传来说话声，一股薄荷、烟草和浓重煤油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猛地冲进鼻子。他转身看到灯下的大姐姐眉眼如画，红黑色妖娆眼影，金发扎成马尾，发间缠着红色丝带，一身碎边紧身演出裙，裸露出的长腿和手臂，肌肉紧实曲线分明。她腰间别着不少瓶罐和金属圆轮，后背的长杆斜立像是古战场的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