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思店(17)
小宁打开了灯,让昏暗的店面重新回到营业状态,叮咚,装在门口的铃铛响了,是陈敏推门而去。
张馨月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下,双腿交迭,拿过黑皮包拉开,未处理好的断裂尾指的血腥味扑面而至,是陈敏的。
悲思店收的报酬从来不是钱,要的是每个想要“故事”人的残肢,给的越多,细节越清晰。
陈敏显然是惜命的,只给了一截断指。
见此,张馨月并无波澜,只将包里的指头随意丢弃在深不见底,没有垃圾袋的桶里。
生活日常2
陈敏事件过后,店里一连七天都风平浪静的,没有旧货,也没上门的客人,日子毫无波澜让小宁在店里快闷出星星来,每当想找张馨月聊聊天的时候,对方要么已读不回,要么只有“嗯、哦、可”毫无其他话题发展可言。
是夜,上弦月高挂,步入初秋的夜晚凉凉爽爽,把外头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张馨月着松垮吊带睡衣靠于窗边,与白日的精致不同,褪去妆色点缀的她如同褪去了伪装,拥抱平凡普通。
润白的指头摩梭着一块带银色花纹的石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附近还有一张木色茶几,除了茶具还放置着一个相框,配置如此常规,可是再定睛一瞧,你会发现,照片上有着风格差异的两个人——陌生的黑白照少女和小宁。
黑白女孩到底是谁?半边的黑白照很明显是从哪张照片上撕下来的,年代可见的久远,保存并不好,黄色的渍斑驳了记忆。黑白女孩的刘海厚重,盖过了年少应有的活力,垂肩的麻花辫和缩起肩膀,与旁边的小宁对比,她像是被吸走了精气的“女鬼”。
照片中的小宁笑容灿烂,脸蛋比现在更为青涩,拍摄时间估计是在刚毕业那会。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张馨月作为一店之长,会将自己聘请的员工放置在私人住宅并且与莫名的黑白少女放一起呢?
这值得思索。
鉴于张馨月本人不是什么正当行业的从业人员,或许照片这样摆放是种不为人知的仪式。到底是什么仪式?
张馨月放下手中的银线石头,走至茶几,执起照片,眼神一下子厌恶,一下子又变回温和,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半响低声念叨:“满月将至,蓉城印消。”
隔天,张馨月如常到店,告知小宁说要去外出一趟,准确的开店时间等线上通知。
小宁追问要去干嘛,但并没说具体地点,只说了要去成都一趟。
她临走前,回头瞥了眼小宁,抿了抿嘴唇,终是没说出话。
*
从x市飞往蓉城共耗费了将近两小时。
张馨月款款地从机场里出来,随意点了台出租车,也不管对方报价是宰客还是惠客,对方开多钱就多少钱。
坐上出租车,报出目的地。司机很热情,先是询问了她从而而来,见不回话,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介绍起了成都哪里好玩的,说到兴起时,方言味越发浓厚。
她靠着窗凝视着窗外的景色,遥想当年,此处与多年前相比,已然沧海桑田。
“盼娣、招娣.......呵。”似回忆起了什么,嗤笑出声。
这低低的笑,被开车的司机听了去,以为是自己讲得太有趣,终于把上车就冰山的客人给逗笑了,他的语速变得更快了,言语中充满了身为本地人的炫耀。
然而,司机其实说了什么张馨月根本就没留意,只当他是台人形的收音机、白噪音。
她沉浸于尘封在心底多年的回忆,它们好似随着窗外飞速滑过的窗景般,闪动起来。
一所采光不那么好的旧房子,室内常年阴冷,无论春夏秋冬。
黑面獠牙的鬼丈夫,正在骑着如同烂苦瓜模样的妻子,一拳又一拳,生怕那条苦瓜不会尖叫。
俩稚儿“盼娣”和“招娣”正躲在摇晃的旧木桌下看着这样,“滑稽”的闹剧。
像这样的码戏,隔三岔五就会上演,乏味地让人不耐烦。
虽说是让人乏味,但一旦你阻止了那头恶鬼,你也会成为其中一名演员,被一拳一拳地打出鲜红的汁水。
“招娣”牵起了“盼娣”的灰扑扑的衣角,玩了起来,她觉得很无聊,希望黑面獠牙的鬼赶紧打累,她饿了,好想与“盼娣”烹煮今夜的晚餐。
“盼娣”则呆滞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点点“汁水”,她有种预感,烂苦瓜的某颗牙齿要被打掉了。
果不其然,苦瓜被恶鬼抓起来一把摔到缺了口的门框上,牙崩了,带着血的一块门牙弹落至两姐妹眼前。
姐妹两都没去碰这颗牙,她们不约而同地舔舔自己缺掉的牙,那是不久前换下的乳牙,姐姐的在左,妹妹的在右。
幼小的她们还不懂,这颗成牙和乳牙不一样,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恶鬼骂骂咧咧,骂人的话似乎还押上了韵:“生不出带把的臭嗨,真想把你直接打死!”
他留下这句,又是狠狠地踢了苦瓜一脚,抓起木椅旁的褐色补丁长衫摔门而去。
至此,烂苦瓜的戏落幕了,俩稚儿靠过去,懵懂地检查着情况,稍微年长的“盼娣”吩咐着妹妹把她扶起来,再拿来些上次在钟医生那得到的疗伤药给她用上。
这场常驻戏是烂苦瓜“演”得最痛最伤得一次,日后说话都不由地开始漏风,让恶鬼丈夫又多了打她的一个理由。
“客人、客人!你有在听吗?到目的地地了!到目的地了!”吹水吹了一路的司机,在目的地喊了三四次,终是把她唤回来了。
回过神的张馨月捏捏额角,眉头紧皱地轻摇,试图甩掉那些让人头疼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