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思店(26)
车继续不受控制地行驶着。
又碾压一对情侣,先是压到女的,后又压倒来不及跑的男的。
一条狗,可可爱爱地走在主人前面,一眨眼就没了。
最后银色宝马撞上了没有交警疏流指挥亭。
他或者它终于停下来了。
以一条条生命铸成的“减速带”拉停了这辆银色宝马,哦不,是银色恶魔。
车头粉碎,看起来里面的人大抵也是没了。
那到底是不是没了,暂时没有好事胆大的人敢上前查看情况,反方向的车辆,自顾地行驶着;人行道的人惊恐着、逃串着。
世界到底怎么了,李家丰无从知道,他倒在机械的残渣与血液淌成的圈里,没有知觉,手脚不听使唤,被车自带的安全气囊保护着生命线。
他控制不了手与脚,或许它们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看见了小时候奶奶在他面前数落着妈妈不带孩子,边给他糖边跟他说好多能听懂和听不懂的事,还说以后不要娶到像他妈妈一样的女人,丢人。
爸爸来了,揪着他的衣领揪,拎着八十多分的卷子说:“死猪,就你这分数还敢吃?”
妈妈轻轻抚着额发说:“家丰,成绩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健健康康就行,妈妈不求你有多坚强和出息。”
妹妹的沉默,她从来不主动靠近自己,也鲜少说话。
高傲无知的“李家丰”、肥胖的“李家丰”、放豪言的“李家丰”拿着家里的钥匙说:“死老头,看以后谁给你送终,谁给你养老?老子不伺候了,你死是你贱!”
一幕幕走马观灯,闪过并不长的人生。
他是恶果缔造者,也是被缔造的恶果。
是谁种下的恶种?
谁知道呢?缘缘由由,大家都是局中人,谁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会延续什么,造成什么。
日常生活4
小宁顺利通过马路,便传来剧烈的撞击,引起周边不小的骚动。
听好事的人推测是车祸了。
她还是第一次靠车祸现场那么近,以前最多路过时瞧见小追尾,没出现重大伤亡,这次不同,好像有个炸弹在附近爆炸了。
下一盏绿灯亮了,开始有人往事发地去探索好奇了,他们像一群鸭一样,嘎嘎趋之。
原本说要去超市买食材的小宁也跟着掉头了,她也免不了对突发事件的探知欲,做其中一只“鸭”。
这里是城市的中心,有好些个红绿灯和十字路。
未及下班时间,车流量相对较少。
等不及吃瓜的人,闯了红灯。
小宁也想跟着走,但又不敢闯红灯,结果原地只剩她一个了,有点心急。她跺跺脚,按按手机,踩踩石礅。
一阵强风吹过,藏在石礅边落的翻页声,吸引住了她。
蹲下查看,发现了本有点泛黄的软皮本子,好奇地翻开第一页,有具体日期,全是字,以“我”为第一人称,似乎是本日记。
揣测别人的秘密可不是件礼貌的事。
小宁不好意思地合上日记,思考着要怎么办。
放回原处等原主自己回来拿?还是看看里面是否有联系方式?又或者.......?
欸,好像放回原处是最靠谱的。
她拿起来又放下想:怎么有人把日记丢在大街中间啊,还放在没那么容易发现的石墩子下,真的是!
转念又想:不会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恶作剧同学,偷走了,然后放在这儿吧?
后来越想越离谱,窥探欲疯长,最终还是选择把笔记本揣兜里。
下一个绿灯到了,准备过马路时,身后警笛长鸣。
人民警察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再晚点就凑不到热闹,看不到具体了。
她加快了脚程,前方很吵,有人捂着胃想吐又吐不出;有人则用夸张的语气录着视频;有人双掌合十鞠躬嘴里念叨着安息安息。
看到这里,几乎知道能想象到前面会有什么画面等着了,她却步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了解情况,但又害怕血腥,活脱脱的得死又怕死。
后来居上警车到了,下来好几个民警,他们着手封锁现场,驱散民众,执行调查。
干呕的民众还是吐了,小宁也条件反射地想跟着,最后被重重咽下,她选择往回走,觉得这热闹还是不凑好了,毕竟缺德。
重新回到捡到日记的红绿灯口,但她早就忘了那本日记。
按着原定的计划,重新走向去超市的路线,把遇到的事告诉几个相熟的好友,等待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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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银河公墓。
张馨月的仪式还在进行着,她的手贴紧石碑,不断飘出黑气白烟。
墨影般的黑手自仪式开始便在她周围徘徊,虽有公墓主理人在一旁,但并不波及他。
颜色淡一点的黑手影会穿过她,深色一点的墨手则有实体,正拉扯着她的衣物头发,原本整整齐齐的行头打扮,被拉扯歪斜别扭。
“盼娣、盼娣!”虚空中有人说话了。
“盼娣!原谅我!求求你了原谅我!盼娣!”叫声惨烈,似乎是个男性。
“盼娣,放过阿妈......盼娣......”一个说话有点漏风的嘶哑女声。
还有喊着不同名字,有招娣、来福、馨月......等,说着不同的事情,又不约而同地说着:“放过我!”
张馨月,闭目凝神,沉心做着仪式,不受干扰。
这样的仪式每三十五年就得进行一次,把曾经过去接触过的阴魂和怨怼全镇在这座公墓下。
魂奇会作乱,魂偶无事生。
死在野外的孤魂野鬼得不到超度会作乱,但如果能够集中到特定的管理场合则不会。